韩冈悖逆到了极点的话语,只让王中正摇了摇头。他是有些惊讶,但韩冈今天过来,更放纵的话也说了,至于对皇帝的态度,之前十年,韩冈做过许多次,也说过许多次,并不值得惊惧。
“相公的确言之有理,但那也要‘经历得多了’才行。”
“十年既不算多,那二十年可否?”韩冈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王中正沉默着,良久。
“相公,中正今日有一句肺腑之言。不过,有些不中听。”
韩冈笑容敛起,“你说。”
“相公秉政,毫不恋权,集议政,开议会,甚至坦然而退,公心着实让人感佩。只是……”
“只是什么?”韩冈追问。
“只是少了私心,让人觉得诈伪。”王中正冷静的说,上位者,尤其是如韩冈这等心智沉稳,阅历丰富的权势者,对冒犯的话一般都不会太放在心上,他们更看重的是忠诚。王中正很清楚的了解这一点,“而相公为自清,又不得不更加苛待自己。以相公之功绩,相公之德望,相公之才识,当为天下用,何至于四十岁便卸任宰相?”
王中正一开始的时候,对韩冈共议政、开议会的举措,只认为是权宜之举,等到稳定下来,就会暴露真实面目。
只是韩冈的伪装,直到现在都保持得太好了,甚至都让王中正觉得,韩冈是当真无心恋栈,对权势毫不在意。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所谓的大忠似奸,大诚似伪,还是要等到章惇老迈,没有阻碍的时候?但四十出头的韩冈能等,年近古稀的王中正已经等不了了。
韩冈昔年尚在关西为卑官时,就与王中正相识。从那时起,王中正就把宝押在韩冈身上。随着韩冈地位渐高,王中正押上去的赌本也就越多。随着韩冈入主两府,王中正过去投入的本金,转化为数倍数十倍的利润返了回来,成了开国以来官位最高的内侍。
在这过程中,王中正甚至还有了拥立之功,擎天保驾之德,之后更是因为彻底投效太后和韩冈,成了皇宫的掌控者。两个人即是多年的老友,也是政治上的同党。作为韩冈的党羽,王中正想过很多,也考虑过许久,最后决定在关键时候要走出关键的一步,但韩冈始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中正在这里问相公一句,相公究竟意欲何为?”
韩冈默然不语,只看着王中正,看他究竟能说出什么话来。
王中正也没有等韩冈的回答,“若相公有澄清天下之志,那中正愿舍了这幅残躯,以报相公之德。若相公心念南山,中正不敢阻相公,只能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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