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王成真老师并不严厉的训斥：“你们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别咧咧啦，明天准时起床。”其实，学生胡咧咧的那些话王老师都听见了，但他与别的老师不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他们发泄好啦。他特别瞧不起有些老师，一听见学生说这些，便摆出一付圣人派头，大骂学生下流。仔细推究起来，小时候谁不会个三五首？在小伙伴中，那甚至是很荣耀的事。

学生们听见王老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一个个才松口气。张雨从被窝里露出脑袋庆幸道：“幸亏是王成真，如果碰上王德山或者是大脑门，我们可就败家啦。”

小摩托提醒说：“这礼拜是王成真值周，下周是校长，再下来是王德山，以后操蛋得挑日子。”

焦振海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只有王成真老师认真，校长和王德山不过是走过场，转一圈就回家钻老婆的热被窝，他们才懒得管我们这些没毛的野兽呢。哎，那个走路风摆杨柳的郑丽丽干吗也搬宿舍来住？你们说她是不是有点怀春？想跟我们男生凑热闹。”

“别胡吣，校长哪里有老婆？郑丽丽的小腰比麻秆还细，啧啧。”

“你们懂个屁，校长把老婆扔家里。自己住会议室，会议室门上的玻璃都用红纸从里面糊上了，为什么？”

“哪天悄悄用指甲盖把那纸给抠一下一点。”

丽丽也来宿舍住？别人都没什么反应，但对于彭钢来说，这消息太惊人啦！他立刻忘记了六哥，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琢磨这事到底意味着什么。确定大家都睡了以后，焦振海悄悄爬起来，鬼影似的溜出去。

夜深了！

陈义志、谭国娟、刘晖、丽丽仍然在教室挑灯自学。三个女生被一道几何题卡住了，左思右想不得要领，谭国娟让丽丽去请教陈义志，丽丽正准备起身，却见刘晖趴谭国娟耳边嘀咕，然后，两人连招呼都不打，匆匆起身，害得她顾不得解题，也慌忙收拾东西，这是她搬到宿舍的第一晚，需要向导。

“你们回宿舍吗？等我一下。”

谭国娟小步移过来悄悄地说：“我们俩有点事儿，现在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丽丽眼看着刘晖站在门口焦急地招手、谭国娟脚不点地消失，内心很沮丧。明摆着她俩有秘密活动，就是不带她玩儿，丽丽气得要死，不明白同学哪来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但不管怎么说，她总不能强行跟着人家后屁股。可是，如此月黑风高，借仨儿胆儿她也不敢一个人回宿舍，思来想去，只能打那个小男生的主意，遂偷偷望一眼坐在后排的陈义志，他完全沉浸在学习中，对周围环境已经失去了感知。没办法套近乎，丽丽失望地叹口气，因为刚刚的举动，破坏了心境，此刻，再也沉不下心来，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她和陈义志，两人相距一排座位，窗外，北风肆虐，恣意咆哮，听见声音就想发抖。而且，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深夜坐在教室里，感觉特别古怪，丽丽频频回头，但陈义志根本当她不存在。

“班头，这道题怎么证明？”实在忍受不了恐惧和孤寂，丽丽终于拿着草纸本儿站在陈义志书桌前，希望通过自己的出现，能提醒陈义志主动结束自习，因为陈义志一向敏感。这样的话，她可以顺理成章尾随陈义志一起回宿舍。然而，她马上发现自己高估了陈义志，听见她的话，陈义志没有多想，接过草纸本扫一眼，迅速在几何图上钩出一条辅助线。

“你看，利用这条辅助线，可以证明……。”讲了半天，他才想起抬头，丽丽正端详他拿笔的右手，中指前端，被笔经常摩擦的地方，鼓起好大一个包，丽丽咬着笔头，想起传说陈义志一周能用完一瓶钢笔水，一天能用完一支圆珠笔芯，从那个包来看，此言不虚。

“你听不听啊？”心不在焉的丽丽听见这一声，赶忙回过神来，发现陈义志解题方式很特别，这题比自己想象得要简单。不由得抬杠似地问：“如果不做辅助线，怎么证明？”对于丽丽没事找事，陈义志不自觉地冷笑，偷看一眼丽丽，以便判断是不是逗他玩，但脑子却没闲着，片刻功夫，便重新推导出那道题的证明：这回满足了丽丽的要求，没做辅助线。

窗外的北风像撒泼一般，大放悲声，有几块玻璃安得不牢，抖抖瑟瑟地打哆嗦，丽丽有些害怕，直截了当地要求道：“回宿舍吧，太吓人啦。”陈义志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教室里只有他们俩，他环顾四周，疲倦地叹口气：“这么晚，我还以为早着呢。”丽丽怎么会在宿舍住？难道那天住一回住出瘾啦？这疑问在陈义志脑海中一闪，但他并没有多嘴。

正是秋冬交汇季节，白天下了一场冻雨，地上是薄薄的一层冰，浩荡的北风卷着雪粒在整个山谷里横冲直撞，远处的树林里不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丽丽裹紧呢子大衣，把眼睛以下都用衣领掩着，这时她才发现，身穿旧棉猴（列宁式短大衣）的陈义志默默地走在上风口，这样可以替她挡掉一点北风。起初她以为是无心之举，故意不与陈义志同步，但每一次陈义志都迅速调整步伐，坚持做她的挡风墙。丽丽对眼前的小男生充满了好奇：他没有花哨语言，也看不出与谁亲近，但眼睛真好使，心也真敏感。

“听说你不会拼音？”丽丽迎着风大声说，北风呛得她直咳嗽，赶紧又把脑袋缩进竖起的大衣领里。自己今天正式住宿舍，可陈义志为什么不问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