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挤猫尿啦,丧气!”彭钢咬牙切齿地骂,他现在是这伙人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倒驴不能倒架,死也得撑着。“老二带我去过陈义志他们家的苹果园,就在前山,上面有个窝棚,咱们去那儿躲躲吧。如果有人我们就说是陈义志的同学,上这儿玩,记住没有?在这儿撅屁股躲一晚,不冻死也得饿死,明天早晨再想办法。”
走不惯山路,又不熟悉地形,还要蹑手蹑脚,一行人像皮影子似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摸到苹果园。窝棚挺大,还砌着炕,空无一人让他们松口气,可也让他们失望。
“饿了就去摘苹果吃,也不知道打没打农药。”彭钢摔了鞋子,瘫坐炕上,恨不得捡块石头砸碎自己脑袋。没有人去吃苹果,几个人陆续挤上炕,再也没有心思说话,悔恨之火焚烧着他们的心田。远处山谷里,狐狸发出凄厉的叫声,像孩子撕心裂肺的号哭。起初他们还想哭,可没等眼泪流下来,他们竟然都熟睡啦。
四虾皮子没有生命危险,肚脐眼往下,被医生拉个大口子,口子两边,又被医生戳两个窟窿,插进两根导尿管,现在口子早被缝和,只不过中间也插着一根导尿管。
王成真老师在晚自习时发现彭钢他们不在,经过一番调查,张雨在蒋校长的威逼下当了蒲志高:招供了中午发生的事。蒋校长经验老到,把张雨的口供和魏勃的描述一联系,亮脑门又开始冒冷汗。立刻派精干老师带二猫崽子,分赴彭钢他们各自家里一探究竟,如果学生不在,即刻通知家长;如果在家,则装着若无其事。这也是为什么不派兵工厂学生带路的原因,防止判断错误却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如此一来,几家自然过了一个不眠夜,丽丽是厂长的女儿,没有人敢去打扰,只有魏勃一遍遍重复中午那一幕。二猫崽子则不停地琢磨这帮难兄难弟的去处,以至于都失眠啦,可他脑子反应快,将心比心,认为彭钢他们不敢去他家。如果他能如此挖空心思读书,成绩肯定比陈义志还好。
在家休养的这段时间,陈义志发现一个好地方,苹果园的窝棚!在这儿既可以安静看书,也可以做白日梦,还可以代替妈妈守果园。反正有大黄狗陪着。他父母也觉得挺好,除了叮嘱他按时吃药,每天还给他带干粮、糖水苹果。
清晨,太阳还没在山边漏脸,陈义志已经在山下锁好车子,空气凉爽,湿润,沁人肺腑,这山,这水,这树,看着他长大,身处其中,陈义志总有莫名的欢喜。大黄狗突然抖抖耳朵,冲山上汪汪两声,居然撒腿往家跑去。陈义志唤了两声,只好做罢,这狗太善良,白长那么大个子,胆子小的可怜。
山上的难兄难弟早就发现陈义志的身影,那种欣喜简直无法形容,如果不是因为逃难,彭钢一定会大喝一声,喊得山谷回响,风云变色。但他们约定,继续保密,几个人像恶狼一样,两眼直勾勾盯着陈义志的挎包,没用一分钟,陈义志的两个玉米面饽饽和一瓶糖水就尸骨无存,小摩托继续翻包,陈义志失笑说:“没有啦,还剩几丸药!”说虽说,他却没有拿出来:兵工厂子弟有个匪夷所思的习惯,可以拿山楂丸当零食吃。
“去我家吧,让我妈给你们做点吃的。”陈义志诚恳地邀请,但一直不问他们的遭遇,说实话,他骨子里多少有点瞧不起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光长个子没长脑子,而且总是穷横,在农村肯定找不到对象;但现实又不得不羡慕人家,毕竟人家是吃商品粮的,高人一等!伸脖子张望一下对面山下的村子,几声牛叫,几声鸡鸣,衬托得小村更加安静、平和,还有几家仍然飘着淡蓝色的炊烟,他们的肚子仿佛闻到了香味,像蛤蟆似的叫起来。
彭钢坚定地摇摇头,张嘴就向陈义志借五十元,把陈义志都吓得笑啦,他活到现在,还不知道怀揣五十元什么滋味。
“我真的拿不出,你们要干吗?”他坦然掏出自己兜里的钱,不到二十,是买药的钱。彭钢他们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问题,心里盘算凭这些钱能走多远。最终,小摩托撑不住,呜呜哭了起来,陈义志才意识到问题严重。
“班头,你能不能帮我们去学校探听一下?”哭声使彭钢也退缩了,期期艾艾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经过一夜的折腾,他们都累了,怕了。事情刚发生时,他们都往最坏方面想象,现在,侥幸心开始起作用,希望出现奇迹。
这事不难,陈义志也没问探听什么,反正到学校自然知道,他还剩最后一个疗程就可以回校,巴不得早回去呢。陈义志留下兜里的钱,遥指山下的小卖部,那里可以买到吃的。然后,自己蹬车去学校,太早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晨起的鸟儿兴奋的欢唱,陈义志兴致来了,大着胆子背诵英语课文,管他发音是否标准,反正鸟儿是国产的,不懂英文,不会笑话他。
路上已经想好,直接去找二猫崽子,越是秘密的事儿二猫崽子越清楚,蒋校长裤裆里的虱子他都能掰指头数出来。果然,他刚出现在宿舍,二猫崽子就一五一十向他说个明白,陈义志才知道,事情如此惊天动地!难怪彭钢他们连夜翘家。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听说六哥被捉,陈义志恍恍惚惚觉得像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