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有墓,碑文三千字,其下葬有一袭长袍。
长袍橙黄,平铺于洛城西部乱石岗。
小年逝去,初阳熹微,清冷的光芒下跪坐有两位少年,身着绿袍者居右,身侧墨袍少年于左,俱都黏在了冻土之上,被一层浅薄的霜雪包裹,双眸瞭望着远处的晶莹冰花。
那是一座高耸挺拔的山岳,外表如被晶体浇灌一般,闪烁着幽蓝、恬静的梦幻色彩。
这是镇魂山,那山下埋得不知是什么,传言洛城在这,便是为了这座山,为了这山底下庇护着的孤魂。
不过对那冻土上跪坐着的少年来说,这所谓的传言都不甚重要,从坚冰中向着山峦眺望,那所谓之镇魂山也不过是一座生得诡谲奇幻的山体罢了,再往上,也不过是心寒时所见的美景,一处可以忘记所思所想的平静之地。
怀着复杂难明的愁绪少年萎缩地瘫软于坚冰之内,浑身乏力,就这么麻木地望着,从凌晨到破晓,从破晓再到小懒虫爬上山腰,这一望,便不知流走了多少个时辰。
时间漫漫,如清泉般溢过了卵石,填满了河床,在这不知觉的长久岁月中,那山在这一行少年的眼中慢慢地便不一样了。
它闪烁着光芒,它看着远方,它那么得有力量,那么得憧憬希望。
少年对望这晶莹的山峰,坚冰中的身躯慢慢挺起,许久,陆续失魂。
恍然间有那么一瞬,这镇魂山似是睁开了双眼,温煦柔和地打量着他们,对着他们恬静微笑。
那笑似云雾中的鲜明衣袂,似那东来白鹤的高洁翎羽,那笑动容了天地,感染了山脚下的懵懂少年。
那一眼,那一笑,那山峦祥和慈爱,在那似是问候着他们今日天气的晴好,似是在讲述着曾经往事的妩媚,似是在云端翩跹了玄妙的舞蹈。
少年魂游,飘摇,空泛,沉溺于那山峦,沉溺于那一笑,那一眼的美好。
轩禅枯坐,眼中那山体于此时虽凌空存在,却不曾压迫,小心而轻柔,好奇而谨慎,它似是在讲述着浩瀚,讲述着传奇,但这万千故事于此刻都只是凝成了那一眼,那温和柔情的一眼。
但便是这一眼,让那少年热泪盈眶。
这一眼的热量胜过其身后的橘黄懒虫,带来了无尽的温暖,恍然间绿袍少年得到了一种认同,这安慰的神情带着肯定,这柔和的笑容来自一种欢喜,这柔和的一眼让这天地间的冬雪融化成了温水,热气游荡,徐徐将那冻土寒潭上的两袭长袍所浸润、包裹,在这瞬息之后,少年居无定所的心神得到了宁静。
这一眼,是家对游子的庇护。
少年闭目,却关不住热泪,那生长于阴暗角落的蛆虫被阳光看到,它说,你生得好美。
那自我卑贱的脊梁被一双手拉起,它说,少年无畏。
冰天雪地,大地干裂,阴雨连绵中有一把大伞阻挡着风雨,它说,前路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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