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没有半点伤心的模样:“……我受伤逃进了下水道,勉强能站直了身体。都说伤口上洒盐疼得很。没腰的污水刚好浸到我腰间的伤口,疼得都没了力气。我一直防着穆胭脂。转身的时侯想,说不定我想错她了呢?好歹把那本书给了她,做了十年母女,最差的结局也就是扔下我,让我自生自灭的吧?她还是捅了我一刀……明明防着她,我都没有避开。不是因为受了伤比平时迟钝。而是我也在算计。真让我避开了那一刀,我担心避不开她致命的第二刀。老头儿常说我聪慧,她真被我算准了,没有杀死我。可不就让我活过来了?”
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随手扔在了案几上,打了个酒噎:“她应该庆幸没有当场杀了我。可不是么?她啊,只拿到了一张白纸,一张白纸啊哑叔!哈哈!我在库房里就多了个心眼,掉了包。真的在这里。她养了我十年,就为了这个。我要毁了它!天底下就只有我知道了。我要她着急……偏不告诉她!要不,也让她等上个十年八年再告诉她?”
穆澜大笑着,醉意上涌,将信封撕成了两半,站起身踉跄着朝着池塘扔去。许是大醉手中无力,信封极轻,飘落在了平台边缘。穆澜双腿一软,扑通倒在了平台上,闭着眼睛就此睡着了。
哑叔默默地将信封捡了起来。
撕成两半的信封里露出白色的纸边。哑叔将信封放进了怀里。他拿起旁边的披风搭在了穆澜身上,安静地离开。
回到房中,哑叔关了房门,将信封拿了出来。他的手指颤抖起来,费劲地咽了口唾沫,将信纸抽了出来。
展开信纸,上面工整地写着:“祭酒大人……”
这是封写给国子监祭酒陈瀚方的信。哑叔愣住了。
门在这时被砰地推开了,穆澜满身酒气靠在了门上,还在往嘴里倒着酒。
哑叔转过身,挡住了桌上的信。
穆澜手里拎着酒瓶,往嘴里倒着酒,自顾自地说道:“哑叔,您一直跟在老头儿身边,您说他是真心疼我,还是和穆胭脂一样。收养我教导我,就为了把我当成一枚棋子?我想不起六岁前的记忆,就是一把用得顺手的刀。我恢复了记忆,就可以让我找到我爹藏起来的东西?穆胭脂装了十年面具师傅,老头儿装了十年和蔼可亲,不累啊他们?”
哑叔猛然抬头看向了穆澜,似是震惊于穆澜对杜之仙不屑的语气。渐渐的一种叫悲伤的情绪布满了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回到竹溪里,我就像回了家。这十年,您待我不比老头儿差。我当你像亲叔一样。”穆澜拿着酒瓶摇了摇,没酒了。她举起酒瓶往院子里猛地砸了下去,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间,“别挡了,我都看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您的主子是穆胭脂。告诉她,八月十五晚上,我在老头儿坟前等着她。这两天莫要来找我,我想在家里清静清静。”
哑叔沉默地站着。良久他转过身,将信重新装进信封里。他叹了口气,走到了床前,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口箱子。
他噗地吹去箱子面上的浮灰,骨节分明的手掌贴在了箱盖上,轻轻地摩挲着。
穆澜住在后院竹林旁的厢房里。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坐在池塘边喝酒。哑叔负责做好三餐,她照样吃得高兴。
哑叔没有解释。
穆澜也不提那封信和穆胭脂。
周年祭前一天的傍晚,雁行来了。送来了祭祀所用之物,带来了四十九个和尚,四十九名道士。杜宅前的空地被林家雇来的人搭起了宽敞的竹棚。林家的管事指挥着人布置起来,声势场面不亚于杜之仙过逝时的丧礼。
雁行看了眼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场面,上前拍响了杜宅紧闭的黑漆大门。
依然是哑叔开的门。他站在门口对雁行打手势。告诉他,穆澜谁都不见。
“我家少爷真有事找穆公子。哑叔,通融通融?”雁行说着就往里闯。
哑叔伸出手拦住了他。
盯着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雁行看了很久:“哑叔,您老的手生得好啊!一看就是双能开碑裂石的好手。”
哑叔瞳仁微缩,足下如钉子般,半分不让。
雁行只得摆手放弃,笑道:“好吧。那就请您转告穆公子。四月初二,有人在淮安山阳县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还活在世上的人。”
他说罢转身离开。
哑叔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雁行提着盏灯笼,走过喧闹的人群,走向了竹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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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大概五点左右吧。看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