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旧恨,蔡国熙改任江苏布政副使,专司江苏田地清丈,肯定会抓住机会,狠狠报复徐家。
徐家上次被海瑞逼着清退了三十多万田地,据说还有十几二十万田地,都是不舍得丢弃的上好水田。
高拱继续大义凛然道:“山东事了,看天下还有谁敢阻拦田地清丈。
户部接到西苑令旨,田地清丈不能再遮遮掩掩搞什么试点,要全面推开,还要附加上人口登记,无论男女,十六岁以下登记副册,十六岁以上登记黄册。”
现在医疗条件不好,出生是天堑,活到十六岁成年又是一道天坎,中间随时可能丧命。
十六岁以下登记在副册里,作为统计数据。十六岁以上登记在黄册里,作为人口户籍的正式数据。
“蔡国熙老夫是知道的,为人正直,素怀大志,做事十分认真,勤勉有加。江苏乃东南胜地,天下赋税第一要地,清查田地人口乃重中之重,老夫把这事交给蔡国熙,是相信他。”
葛守礼和张四维对于高拱的小算盘,心知肚明,也懒得去揭穿他。
“新郑公,蔡国熙一人,势单力薄,就算是江苏布政副使,也难以对抗华亭徐府啊。”
张四维的话引起了葛守礼的赞同。
“肃卿,凤磐说得没错。少湖公致仕,可前元辅之势,一般人难以抵挡。且他门生故吏遍天下,江南又多他的亲朋好友。
蔡国熙此前身为松江知府,也无可奈何,只能借海刚峰之威。现在他迁为布政副使,我想也依旧难抵徐府威势。”
高拱冷然一笑:“他有门生故吏,老夫就没有门生故吏了?他有亲朋好友,老夫就没有了!
有本事他徐少湖可以逆天而行!山东有孔府,江苏可以有徐府!”
葛守礼和张四维心中一惊,老高,你这是在逼徐阶出头反对清丈田地人口,然后让徐府被树为典型吗?
徐府没有孔圣人和衍圣公这张护身符,一旦被树了典型,徐阶辛苦大半辈子建立的簪缨门第还没传至第二代就要夭折。
高拱看着两人,冷笑着:“徐少湖是老狐狸,蔡国熙就任江苏布政司,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也知道逆天而行的结果是什么!
好汉打落牙和血吞!”
张四维连忙说道:“新郑公,我听说也有人在弹劾张叔大。”
“弹劾他什么?”高拱一喜,连忙问道。
“弹劾他曾任山东巡抚,对孔府败类恶行坐视不管,有失职包庇之嫌。”
高拱大笑道:“好啊,这个屎盆子扣得妙啊,扣得结结实实!”
葛守礼好奇地问道:“谁弹劾张叔大?”
高拱脸上的笑容一凝,目光闪烁,嘴角飘过一丝冷然,随即无所谓地说道:“管它谁呢!对老夫来说,都是好事。
与立、凤磐,该出手就出手!
他们有门生故吏,亲朋好友,我们就没有吗?大家一窝蜂上,老夫要看看,徐门师生们,是不是真正的好汉!”
葛守礼和张四维连忙应道。
“好,回去后我们相邀众人,叫他们一起上疏弹劾。”
高拱在阁房里转了几圈,突然开口道:“凤磐,有没有想过外放地方?”
张四维愣了一下,“新郑公,出去主考乡试吗?学生已经主考过几次了。”
高拱连连摆手:“不,不是乡试主考官。南直隶分拆为应天府、安徽和江苏,缺巡抚和布政使各两员。
老夫想举荐凤磐出任安徽布政使。”
葛守礼一愣,随即一喜,转头对张四维说道:“凤磐,这是好事。西苑选拔官吏的准则是‘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历任地方,以后才有机会被选入阁。”
张四维迟疑道:“新郑公,学生一直任职清华翰林等地,出任地方,担心力有不逮。内阁首辅李公,赵阁老、陈阁老,都没有外放地方的履历。就算是张叔大,也不过巡按过辽东等边,巡抚过山东一年有余而已。”
高拱看着张四维,微微叹了一口气:“李石麓、赵大洲、陈逸甫,还有老夫,我们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凤磐啊,你还有大好前程,不要自误。国子监、一念公学那些学子,总是喜欢喊千年之变局。
值此变局,凤磐你也要跟着变。
嘉靖朝,有青词宰相。
将来的朝局会变成怎么样,老夫也预料不到。只能猜测,等我们这些人老去,新的内阁,必定是截然不同。不跟着变,机会就不再属于你。
凤磐,你好自为之。”
葛守礼听出高拱话里的意思,期盼地看着张四维。
张四维迟疑一会,还是下不定决心。
“新郑公,容学生回去后再好好想想。”
张四维告辞离开后,阁房里只剩下高拱和葛守礼。
葛守礼叹息了一句:“凤磐没有悟到肃卿的一番苦心啊。”
高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凤磐如此聪慧,他早就明白了。只是他出身富贵,心志不坚。心里没底的事,不敢去做。
可惜啊,王继津志大才疏,其余众人又难堪大用。唯一看好的凤磐又迟疑未决。与立啊,大浪淘沙,我们这些老家伙很快就会消失在滚滚浪潮中,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不甘啊,心有不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