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纶捋着胡须补充道:“此前大明对边关以外,两眼一抹黑。就算是北虏酋首的名字,也是口口相传,从商旅口里打听出来的。
谍报侦查局在诸边镇和商队的支持下,费尽心思在北虏权贵身边埋了暗桩细作,他们居然要求我们对北虏一切动向了如指掌。
亲近之人,如果处心积虑,也能把你蒙在鼓里,何况千里之外的敌人。”
朱翊钧点头称道:“谭公和戚将军说得对。大明边事糜烂,孤看啊,全坏在这些不通军事却自以为是的文官身上。
或怯敌畏战,贻误战机;或轻敌浪战,冒进求成,最后的结果是边关将士们的鲜血白流了。”
萧如薰突然在一旁说道:“‘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殿下和谭公重兵囤积滦河,戚将军不敢轻离滦河,就在于先为不可胜。
我东北软肋就在滦河一线,一旦破边,就可直入京畿,天下震惊。”
朱翊钧赞许地说道:“对!战争肯定是互有伤亡,以命博命而已。己方伤亡小,对手伤亡大,就是我胜;反之就是我败。
东北战事的部署,孤反复思考过,是最优选择。只要护住京畿不失,大不了孤以辽东换察哈尔部王帐。辽东可失而复得,但察哈尔部王帐一失,图们汗就会威严扫地,再无翻身之力。”
“殿下英明!”谭纶、戚继光和萧如薰齐声说道。
“哈哈,能得三位赞许,孤心里满是自豪,以此水代酒,敬三位,敬东北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敬大明!”
“敬大明,煌煌如日月!”
四人痛饮一杯后,开怀大笑。
又吃了几口菜,朱翊钧继续往下聊。
“元敬,你弹劾李成梁的上疏,孤看了。”
“殿下,此事臣派人再三核实,人证物证皆在。”
“你的弹劾督理处转给中军都督府,中军府会有公正裁定下来。严肃军纪,孤一再强调。要不是曹公和文长先生再三劝解,广宁伯这个爵位,孤都不想封给李成梁。
谭公。”
“臣在!”
“你去跟李成梁好好说一说,他要是还如以前那样胡作非为,纵容部下,军法国律不容他!
孤的凌烟阁里,不会给一个不遵军纪的人留位置!”
见朱翊钧说得如此严厉,谭纶马上应道:“臣遵令旨!”
朱翊钧又说道:“提起李成梁纵容部下抢掠一事,孤还想起一件事。这次孤能容下李成梁,就是他没有杀良冒功,要不然什么广宁伯,孤直接封他做广宁城的城隍!”
谭纶、戚继光和萧如薰听了后,喉结忍不住抖动了两下。
死人才能被封城隍。
“癸亥之变,蓟辽总督杨选为了逃避罪责,居然指使前线将领杀归附蒙古人,以其首级充功,结果酿成大变,造成蓟州镇兵马失陷。
丧心病狂!
孤也觉得这是关外蒙古部落降而又叛,无法归心大明的原因之一。杀一北虏首级,可换取不菲的赏银。
在某些穷凶极恶的边军官兵眼里,蒙古六翼的牧民不是大明子民,而是行走的赏银。少数边军官兵,为了一己私利,杀良冒功,结果把朝廷费尽心思笼络的蒙古左六翼逼反,好好的局面悉数败坏。
孤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谭公、戚将军,你们尽快拟废除北虏首级领赏的旧例,好好杜绝这一恶行发生!”
“遵令旨!”
火锅吃得差不多,酸梅汁和啤酒也喝得肚饱,朱翊钧打了个饱嗝站起来,有内侍走过来。
朱翊钧端起水杯漱了漱口,把水吐在盆里。又有内侍捧上盛满温水的铜盆。
朱翊钧洗了几把脸,用干毛巾搽拭了一遍。
谭纶三人也起身,漱口洗脸,跟着到旁边的阁间里用茶。
清风先是吹过杨柳的树荫丛中,又沿着微波荡漾的湖面,带着柳叶的清香,湖水的滋润,凉爽地吹进来,让人心旷神怡。
朱翊钧四人一边喝着茶,一边任由凉风轻拂,拂去身上的热气。
“元敬,承德城夏天凉快吗?”
戚继光马上答道:“殿下,承德城夏天比京师凉快多了!”
“好,元敬,尽快把滦河经营成大明腹地,以后孤每年去那里避暑,再召集漠南漠北的蒙古诸侯伯,在承德城聚会。
汉蒙一家,常来常往,才显得亲近。”
蒙古人,多好的打手啊,必须好好笼络一番,以后打通欧亚大陆桥,嗯,现在叫震洲大陆桥,他们是主力军。
水陆并进,一带一路!
不尽快打通西边的水陆通路,自己即将发动的工业革命,哪里来的倾销市场,不盘剥你们,我怎么让大明子民过上富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