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仰的自在,浪荡道:“既然不信,管他做什么。”那确是苏凔的字,至于是不是苏凔的信,估摸着还真是。
自己临行前去了苏凔处,跟他说了要来西北,没想到苏凔跟沈元州如此深情厚谊,居然特意写信来告知。
时局乱成这样,他从京中给沈元州传话,若无意外,有两颗脑袋要掉。他在京中掉,私通反贼。她在这儿掉,沈元州行事,肯定要杀了自个儿。
可惜出了意外,苏远蘅摆了一道沈元州,沈家之死也和苏远蘅有关,沈伯清走之前给过信,沈元州定然是知道,他必定对苏家恨之入骨。
苏凔又与苏家有亲,沈元州哪会将苏凔的话奉为圭臬,余光看站在一旁的霍知面如死灰,她索性拍了两下巴掌,道:“休管他。”
沈元州复看了看床上齐清霏,道:“你们走吧,我不固然不信他,也没多信你,看在清霏和你立功的份上,胡人收兵,你们就出城,去往哪里都可以。”
“笑死了,我只是来投奔你,你不接纳,我走就是了,要看谁的面子,又要看谁的功。”
沈元州道:“我一定是在哪见过你,你来肯定不是为了投奔。你说的也对,我不接纳,你走吧,咱们分开,他日相逢,再论。”
薛凌手指齐清霏:“我带她走,人是为我死的,她想当个将军,死在沙场,埋在城外义塚去吧。
你来的晚,知不知道城外有个义塚?”
沈元州居然没反对,半晌只道:“也好。”
他替齐清霏扯了扯衣衫,拿起那柄假剑,自言道:“儒童文殊,持智慧之剑,斩无明贪嗔痴怒。她为黎庶社稷死,配的上这个,也好,跟着她去。”
薛凌摇晃着脚,笑道:“什么黎庶社稷,她不是被你我骗的么。”
沈元州猛回头,怒视她道:“你赶紧收拾东西,滚。”
薛凌无谓道:“行啦,行啦,我就走了。”她起身往外,摇着手道:“我回去睡一觉,这两日累的很,停兵了就喊我。”
霍知二人跟着她到外,因沈元州还在,霍知想问不敢问。等了半个约莫半个时辰,沈元州离去,才与薛凌道:“怎么就要走了,咱们还没.....”
薛凌浑噩不耐:“没见那纸上吗?你要死在这别带上我。”
“他不信,不像是装的,是真不信,还有机会。”
“他确实不信,那是因为苏凔姓苏,可你也听见了,他不信我,我早说他不信我。”薛凌笑道:“你我该庆幸点,他仅仅是不信我,而不是怀疑我。不然,咱们要与清霏一并躺着了。”
那把剑的焰纹在眼前摇曳生姿,好像真能斩断一切无明业火。她突然没了诸多执念,平静道:“别说了,可以吗?咱们出去,这里留不得。他不信,是念着清霏。
等日子一长,一定会杀了你我以绝后患,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霍知顿口,躬身退了去。薛凌捏着手,躺到了里屋。日暮时分,城中鸣金声才起,未等薛暝喊,薛凌起身坐起。
不多时沈元州着干净常服过来,身后跟了几个熟面孔抬着个四方箱子,陈泽亦站在旁边,对薛凌道:“他们送你出城。”
薛凌点头称好,他又道:“你...给她..给她,选个空地吧,不要与将士埋在一处,还是个小姑娘呢。”
薛凌仍点头,沈元州指挥几人道:“好了,抱她进去。”
薛凌大惊,指着那箱子道:“她怎么进去?”话里有姑娘声气。
沈元州明显听出了不对,审视她没说话。薛凌咬牙,仍指着那箱子,一字一顿道:“不行,这个不行。”
沈元州撤了目光,叹气道:“没旁的了,就这个吧。”说着努头示意底下人将齐清霏装进去。城中棺木.....不够用,主要是不能抬出去,这个其实很不错。
他道:“她坐在里面,也挺好。”他宽慰薛凌,又像宽慰自个儿:“我幼妹英娘死在京中,一把火烧的只剩灰,连口箱子都没,人死两不知,她二人脾性相仿,肯定都不在意的。”
霍知急上前,道:“齐将军不拘小节,肯定不会在意这个,时局艰难,小少爷就不要......”
薛凌垂下目光,笑道:“也是,也是.....这个挺好。”
她与他,两人的幼妹,被他与她,亲手装在了箱子里,看起来,两个箱子大同小异,都找不出半点区别。
陈泽抹了两下眼泪,什么都没说。一番折腾,硌人上路,沈元州道是送出官邸,与薛凌并列而行。
两人一路无言,出了大门,众人行马,另有两匹马拉着一个简易板车,合力将箱子放了上去,临别沈元州问:“你是不是薛凌?”
薛凌笑道:“我是啊。”
“那也好,你走吧,他们带你去暗门,门外备了马,出去以后如何,就各凭本事了。”
薛凌颔首,笑道:“那你反了魏塱,是想换个好皇帝,还是想当个好皇帝?”
沈元州似想了好一阵,问:“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我就当不得好皇帝?
他日我坐得天下,家仇国恨匹夫怒,自有德义两全。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要与我抢?你过来是为这个?”
薛凌再颔首躬身,手搭在装有齐清霏的箱子上,与众人道:“走吧。”薛暝劝她上马,薛凌道是“不必”。长街夜来,她一路扶着不肯放。
私欲就是私欲,说什么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