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江道常的驴车上整整一天一夜,驴车在山间野道里颠簸,甄文君屁股差点儿被颠成四瓣,腰都要被震断时终于看见了一条浅浅的官道。在官道上再走三里地,不远处一座土坡之上隐约可见方形城墙。城池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居然连个守卫都没有。大聿黑红相间的旗帜歪歪斜斜地插在瞭望台上方,寒风吹过时摇摇晃晃,仿佛下一阵风就能将它拦腰折断。
这是个破地方,比歧县还要穷的小县城。江道常赶着驴走近城门,没戴头盔的守卫打着呵欠看了眼他的户籍符牌,眼睛半张半合地挥挥手,让他赶紧进去。
迁粟县。
进城门的时候甄文君看见满是灰土的石牌上用小篆刻着小县的名字,可惜日久失修,字几乎看不清了。
迁粟?
甄文君记得绥川六县均是如歧县一般的单字城名,复字城名似乎洞春为多。按照心中路程多寡判断,此处应该还是在洞春郡内。
驴车在一处院落前刚停稳,甄文君便听到里面传来女人中气十足叫骂的声音和孩童的啜泣。
“一个个的站没站样,连坐都不会坐。都不用你们学什么端茶递水,笑一个总会吧?这一个个丧星样儿有谁会看上你们?天煞的晦气啊!就你们这样的明年冬天还能有几个留着口热气?”
江道常把驴车栓好,领着着她往院里走。
“我是你什么人?”江道常边走边问。
“养父,江公。”
“你来自何地。”
“绥东山脉以南六百里,蓄墨山。今年十五岁刚刚及笄,三年前与我相依为命的阿父过世,我独自下山讨生活后与江公、越氏结识。江公夫妇念我孤苦收我为女,此后一家人以贩卖草药为生。”
“我将你卖于此地王牙人,接下来的一切你只需记住八个字,逆来顺受顺其自然,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坏了先生大事,你明白后果。”江道常从怀里掏出一个素布锦囊丢给她,锦囊落入手心之时甄文君心中狂跳。
在打开锦囊前她手心不断冒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解开囊口细绳,打开,里面装着一缕青丝。
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安心。
“若你使诈,骁氏便如此断发。”
看来的确是阿母的头发。
“幸好”二字妥妥地落进她心里。不是其它残肢便好。
甄文君将锦囊小心地收入怀里,和江道常一块儿进到院中。
院内一间大屋敞着门,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正堵在大门口疾言厉色地教训人。十来个战战兢兢的女童缩在一处,大气不敢吭,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甄文君瞧着小娘子们怪可怜的,可谁让如今年景不好,荒乱赶到一起。无论是绥川还是其他郡都是这样,多少人家田地荒芜,无论怎样挥汗如雨地里都难长粮食,连口饭都吃不饱哪来的余粮来养孩子。若是少年郎或许还能念着香火咬着牙养一养,小娘子于他们而言本就是赔钱货。卖进高门大户里当个奴仆还能换点儿钱粮帮家里度过难关,于小娘子本人也是好事,能跟着有钱有势的主子至少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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