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几步,柔声道:“中土有句俗语,叫不知者不怪也,所以大师也不必太过自责。”
法慈感激的看向我,颓然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方丈确实是因我而死,这就是我欠下的业债,法慈穷其一生也还不尽。”
我心头对法慈涌上一股强烈的同情之意,想那明镜该是个多么自私和不负责任的父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将亲生子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如果碍于佛法不敢轻生,找谁帮他不可,为何非要找我?”法慈若痉挛般抽搐道,那种复杂的痛楚直能令观者落泪。
“也许只能是你吧。”我温言劝道:“施行术法,最重血脉的传承,更有甚者,需要奉献出施术者的精血与灵魂,当时明镜方丈的圆寂,肯定是为了与你母亲信代子的永生,所以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你的参与至关重要。”
法慈闻听,仿佛恢复了一丝清明,欣然道:“你的意思是,方丈他说的是真的,他与我娘亲真的能天上人间永不分离?”
我摇摇头,沉吟道:“这只是小泉印月的一种假设,法慈大师,你出身于少林,可曾研读过因果循环之理?无情虽不懂这东瀛阴阳师的术法,但也知世事有因必有果,无果则不成因,就算阴阳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颠倒因果。就像这里盛开的曼珠沙华,它们只在特定的环境中绽放,在无情看来,再绚烂,也犹如温室的花朵,经不起暴风雨的洗礼。大师你真的觉得永恒的存在是一种幸福吗?”
“不!”信代子抢先说道:“我在这个水晶牢笼里存在了四十四年,却生不如死,无情你说得没错,我便如这漫天飞舞的曼珠沙华,依附于这里的环境而活,这样的永生有什么意义?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生如夏花,花开花落,总有时序,花期虽短,精髓永存。”
我定定的看向法慈,“大师你还在犹豫什么?”
法慈深深的回视我,“你真的知道我为何这么久才来认母?”
我挑了挑眉,正色道:“听说你最先托庇于唐招提寺内,我想,令尊的舍利一定被你带往此处,再后来,遇见星罗之母,便开始了你生命中真正的劫难,你与明镜方丈,都可算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不同者,好在你悬崖勒马,不同于他那份疯狂。”
“老衲惭愧之至。”法慈喃喃念了句阿弥陀佛,满面通红的说道:“那都是年轻时干下的糊涂事了,星罗的娘亲贺茂纪香,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法慈那次酒后差点亵渎了她,此后愧疚于心,深自收敛,却再也无颜见她。”
“可是安倍夫人却从来没有恨过你,甚至在她离世时依然叮嘱星罗,不可忘却大师当年的救命之恩。”
法慈虎目酝泪,动容道:“纪香夫人的名声被我所累,居然还心存感恩,法慈若是有负所望,真真猪狗不如了。”
我终于发出会心的微笑,“大师既然难忘旧情,就并非蛇蝎心肠之人,虽有弑父之过,但因情况特殊,也非罪不可赦。只不知到了此时此刻,大师你依然信任小泉印月的能为,可以使令尊令堂轮回重生,长相厮守吗?”
法慈思索良久,无奈道:“印月前辈确实参功造化。”
“哦?”我哂笑一声,轻嘲道:“参功造化?践踏在数不尽的鲜血人命上的参功造化?将你们的快乐建立在无数家庭的痛苦之上?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来换取你父母的长相厮守?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吗?”
“不要再说了,无情。”信代子忍不住出言哀求道:“不关我儿子的事,所有的罪孽都是因我而起,你何必苦苦逼他。我可怜的慈儿,他已经有一个自私的父亲了,我不能再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娘!”法慈痛叫一声,“我从来没怨过你,我们都是受害者,你给了我生命,哪怕这生命充满了苦涩,但法慈无怨无悔,因为我终于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有爹也有娘,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慈儿,我的慈儿!”信代子被法慈的真情流露感染,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无情,我帮你,不管你要怎样我都帮你,只求你保住我儿性命。”
我正要搭腔,只听得一个冰凉刻骨的声音插言道:“只怕事到如今由不得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