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仅止于“师夷之长以制夷”了,而是“以金代宋”、“将邪为正”,最终达到“以少治多”的目的。
若金人果然夺取中原并施以此政,则用不上两、三代的工夫,中原百姓便会将金人那一套走了样的教化奉若圭臬,反将祖宗本源视作歪理邪说。
设若金人再以“血脉优劣”为由,行贬宋扬金之事,则中原的子孙后代便会以中原血脉自鄙,而视金人血脉为高贵,进而自轻自贱、自甘为奴。
这哪里是教化?
这分明是要断了我中原的根啊!
朕绝不能答应!
一时间,卫姝只觉心头火起,丹田内息一阵浮涌,连脑门儿都突突地跳疼了起来。
旁的都行,唯“祖宗”二字,她是断然不会让予旁人的,更不会让给这心怀鬼胎的化外异族。
那些后世子孙孝敬的香火,只能由中原正统来受,旁人那是一星都休想拿走的,否则,朕诛了他。
卫姝微阖了目,用了数息抑下起伏的心绪,方才重又张眸,换过一种赞赏的眼神,遥遥望向亭子里的花真。
看起来,花真还真是没白与那宋人老师学习,这绵里藏针的一番对答,不仅抬出了金国皇帝撑住场面,其言辞之雄阔、语意之深邃,比珍珠之流不知高出了多少。
此外,那位金国老皇,亦当得一赞。
卫姝将视线投向了更远的北边,那里是金国皇都昌黎的方向。
原先不过一个少民小族,却能迫得大宋也不得不与之连年征战,而以武立国之后,又却懂得虚心学习大宋之长,更不耻于效仿宋规宋矩,还将那宋人之中忘祖背宗者拉拢到身边来,百般示好,甚至许以高官厚禄,将这些宋人用来对付大宋。
毕竟,这世上最了解大宋的,只能是那些宋人,他们知道大宋的薄弱之处,便专拣着大宋的痛脚去打,假以时日,必是一股远比金人雄兵更可怕的力量。
如此心胸、如此手段,这位金皇并不比古往今来那些圣明君主差。
只消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卫姝便也不得不承认,江山代有才人出,而这一代的雄主,不在中原,而在异域。
这般看来,大宋北边儿的这位邻居,委实是个很不好相与的主,若大宋还不赶快警醒起来,只怕花真的这一番笑语,便会成真。
这样想着时,早已并非国君的卫姝,不免又生了出些杞人忧天的念头来,惜乎她如今身在异国,又还是个奴身,便是有天大的志向,也只能在脑子里过一过罢了。
六角亭中,花真说完了那番话,也不去管亭中诸女听懂与否,便迈着轻盈的步履离了席。
柯婆婆在远处瞧见了,立时点手唤过一众婢女跟上,一行人围随着花真去了竹林深处的一处精舍。
那精舍傍着蔷薇花障而设,用作净房却也合宜,屋子里里外外皆熏了极浓的香,隔了老远便能闻见。
据说,此香乃是金国特有的一种奇香,其金文名称亦十分拗口,卫姝只记得它的中原语意为“千里香”。
这名目倒也还贴切,真真是香飘千里而不散,待到了近处,气味却又反倒没有那样刺鼻了,只是左近花木气息皆无,全都被这千里香给盖了下去,可见此香之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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