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考当日户口虚盈之数,而晏体国安民之心,不可没矣。兵兴以来,户不过二百万,晏任财赋之季年,增户百万,非晏所统者不增,夫岂晏有术以饵之,使邻民以归己邪?户口之耗,非果尽死亡也。
贪汙之吏,举百费而一责之农民,猾胥持权,以私利为登耗,民不任其诛求,贿吏而自诡于逃亡死绝,猾胥鬻天子之民以充囊汇,偷窳之守令,亦以户少易征,免于催科不足之罚,而善匿者长了孙,据阡陌,征徭不及,以为法外之民,其著籍而重受荼毒,皆穷乡愿朴者尔。
户日耗,赋必日增,仅存之土著,日毙于杖笔凶系之下,此其所以增者百一、而减者十三也。晏唯通有无、收监利、清輓兑、以给军用,而常赋有经以不滥;且所任以理租、庸者,一皆官箴在念之文士,而吏不得以持权。
则彼民也,既优游于奉公之不扰,自不乐受猾胥之胁索,抑安居晏寝,无漏逃受戮之隐忧,有田而租,有口而庸、调,何惮而不为版籍之良民,以康乃身心邪?
然则非晏所统而户不增者,非不增也,增于吏而不增于国也。晏得其乐于附籍之本情,以杜奸胥之诡,使乐输者无中侵之伤,故民心得而户口实,仁人君子所以体民而生聚者,亦此而已。
岂乞灵于造物而使无夭札,遥呼于胡、越而使受戎索哉?然则晏之于财赋,君子之用心也,不可以他行之瑕责之也。
六
无利于国,无補于民,听奸人之挟持,为立法禁,以驱役天下而桎梏之,是谓稗政。能知此者,可与定国家之大计矣。
刘晏庀军国之用,未尝有搜求苛敛于民,而以榷盐为主。盐之为利,其来旧矣。而法愈繁则财愈绌,民愈苦于淡食,私贩者遂为乱阶,无他,听奸商之邪说,以擅利于己,而众害丛集矣。
官榷之,不能官卖之也;官卖之,而有抑配、有比较、有增价、有解耗,殃民已亟,则私贩虽死而不惩。必也,官于出盐之乡,收积以鬻于商,而商之奸不雠矣。
统此食盐之地,统此岁办之盐,期于官无留盐、商无守支、民无缺乏,踊贵而止耳。官总而计之,自竃丁牢盆薪刍粮值之外,计所得者若干,足以裕国用而止耳。一入商人之舟车,其之东之西,或贵或贱,可勿问也。
而奸商乃胁官以限地界。地界限,则奸商可以唯意低昂,居盈待乏,而过索于民。民苦其贵,而破界以市于他境,官抑受商之饵,为之禁制,徽纆日累于廷,掠夺日喧于野,民乃激而走挺,于是结旅操兵,相抗相杀,而盗贼以起。元末泰州之祸,亦孔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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