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从根本上为官家分忧。”陈公辅依然不慌不忙。“两位相公,官家此番震怒,只是向着一个勾龙如渊而来的吗?难道不是忧心小人钻营,从内里毁坏大局吗?而若如此,两位相公何妨弃了勾龙如渊,高屋建瓴,使官家从根本上放下心来,也好促成北伐大业?”
周围几人,一起若有所思,而赵鼎则愈发觉得对方与自己暗中心思相合,却是再三认真以对:“陈尚书,可有良策?”
“不敢说良策,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陈公辅坦荡以对。“两个法子,一个是针对朝中上下官员的,乃是从户部林尚书建财之策,还有最近推行的大表格之法得来的想法;另一个,则是针对南方士气民心的,却是个老生常谈之论……其实,有些事情,若是我们不自己来做,怕是官家也要用其他人来做的。”
周围几人,包括胡寅,齐齐挑眉,终于忍不住齐齐打量了一下这位陈尚书。
“你四人昨晚呼朋唤友,可想到法子了吗?”
翌日上午,赵官家在石亭再度召见四位宰执,一见面便直接逼问,俨然怒气不消。
而四位相公面面相觑,却是任由枢相张浚张德远向前一步,在石亭前拱手相对:“回禀官家,关于勾龙如渊之事,吏部吕侍郎为臣出了个注意,或许可行!”
“说来。”
赵玖言语干脆。
“福建士人弹劾胡尚书一案,虽已平息,但工部左侍郎勾龙如渊曾在文德殿上亲口言语,说此事背后或有蹊跷,指不定便有如王次翁那般小人暗行不轨,明着弹劾胡尚书,暗中离间天家……臣等以为,他既如此热心,何妨迁他为大理寺卿,着他亲审此案,务必找出背后小人?”张浚额头微微沁汗,但言语顺畅,俨然是早有准备。“找到了,自然是有人要为离间天家、指斥乘舆负责,找不到,自然是勾龙入渊诬论无辜!”
赵玖怔了一怔,然后忽然嗤笑颔首:“这是请君入瓮?”
“是!”张德远颔首不及。
“可以!”赵玖点头应许。
整个石亭内外,一时皆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了之际,张浚却又继续认真拱手进言。“户部尚书林景默昨晚曾劝臣,说为相者不该耽于表而疏于里……官家之所以对勾龙如渊发怒,不光是勾龙如渊小人可耻,更是忧心朝廷官员风气不正,或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忧……故此,昨夜臣等参考了林尚书昔日建财方略一事,结合官家近来推行的表格制度,想出了一个对内监督之法!”
“怎么说?”赵玖注意到了张浚身后赵鼎、刘汲的异样,但依然忍不住心动,因为这话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请以半年为期,着六部、九寺、五监各列半年当行之策,如立军令状,再以枢密院设诸科,监督诸部寺监……一者,逾期不作为者,自当罢免;二者,也是协助御史台确保各部官吏莫行不法不德之举。”张浚俯首诚恳以对。“不知道官家以为如何?”
“朕以为很好。”赵玖点了点头,怒气都消了几分。“朕何尝不知道,事情不能指望人心,只能指望制度……你和林卿能往此处想,乃是极好的大局观……比朕被气糊涂了的样子要强。”
张浚闻言大喜,却还是匆匆拱手:“除此之外,还有南方之事……官家,昔日绍兴下野之臣、南走道学书院,能在南方结为一体,屡屡影响中枢舆论,其实是有缘故的……说到根子上,终究还是南方士民赋税沉重,以至于锱铢尽上,以付军费,所以人心厌恶北伐,偏偏这又是人之常情,臣以为朝廷并不好只去强压,正该恩威并重才对!”
赵鼎干脆抬头去看石亭上的飞檐雕塑去了。
而赵官家果然也大喜:“德远还有什么主意?”
“这不是臣的主意,这是兵部刘尚书的主意……他以为,如今虽说前线还有小战,但大局无碍,官家何妨向南一巡苏扬,以安抚东南人心?”张浚愈发严肃起来。
赵玖闻言也严肃起来:“南巡要多少钱?”
“官家只带两千班直,不治车驾,不受贡物,只若往年冬日巡河姿态,又能要多少钱?”另一位西府相公陈规赶紧上前,展示了一下存在感。“天子巡视靡费,皆在铺张无度。”
赵玖怦然心动,却是微微颔首,而张浚、陈规也是大喜。
不过,赵官家到底还记得有个首相在那边站着呢,旋即又看向了赵鼎:“赵相公以为呢,张相公他们说的可行否?”
赵鼎一声不吭,只是从怀中讨出一本已经被汗水浸了一半的札子,沉默向前奉上。
赵官家亲自欠身接来,打开一看,随意一瞥,便清楚看到两个标题:
其一,请设六科属都省以监六部;
其二,请御驾南巡,以安人心。
“那就这么定吧!”赵玖终于失笑,却又在合起札子以后陡然转冷。“但要先杀了那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