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和程遐的接触,王贡颇打探出了一些当年裴该在羯营中的经历,则思以如此强势之石勒,再加多智之张宾,竟一度被大都督玩弄于股掌之上,伪降半岁,顺利逃归——还带上一姑母一婢女两个女子——则大都督之能,实可畏也。
王子赐就此起了别样心思,这才尝试着出言试探,但看裴该云淡风轻,既无愠怒之色,又无欣悦之容,也不便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了,只好笑笑:“臣只是在想,倘若裴景思、荀彦舒等肯幡然改悔,或者可资利用。”
裴该摇头道:“彼等书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可依赖。而程子远虽为小人,今之于我,小人反倒更加有用。”
随即一抬手,示意王贡把打断了的话头继续下去。
于是王贡便再详述石勒僭号的经过,不知不觉,说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将暗。裴该一方面命人燃上烛来,一方面挽留王贡跟自己一起用餐。裴该的伙食相对简单——因为他并不喜欢排开数十道菜,钟鸣鼎食的贵族习惯——但用料考究,烹制精良,倒也足以彰显其身份。王子赐心说我真是来着了,大司马席上颇有珍味,别处不易寻啊。
其实所谓“珍味”,也不过天上鸿雁、山间狐兔,以及渭水、黄河中的鲜鱼而已,在这个食品保鲜手法相当落后的年代,如此等新鲜食材,普通官僚、地主家是轻易搞不到,甚至于置办不起的。
裴该在关中稳定之后,颇费心思找了几名擅长烹饪的大厨入府,以饱口腹之欲。原本虽为高官,其妻妾也是不能远离庖厨的,但荀灌娘的手艺实在是……他乃不能寄望于枕边之人。
王贡食毕,便即辞去,裴该送至堂外,心中反复思忖这石赵政权的架构和体系。看起来,石勒虽曾一度模仿自己,军政分开,最终却还是遵照传统的中原王朝的模式来厘定官制,程遐位居中枢,其权不堕,张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等于靠边儿站了。此事大好,但看情况,将来在战场之上,很可能会要直面张孟孙。
石勒既然僭位,天王岂可轻动?一般情况下,他将不再会“御驾亲征”,则遇战事,张宾很可能会代其领军,或者起码是监军。自家大敌,唯石、张二人而已,石勒还则罢了,张宾也已经五十多了,他是不是快要死了啊?在原本历史上,张宾终于大执法之位,也就是说,他在石勒僭号前就已经挂了……
原本石勒一直称赵王,要到攻灭前赵刘曜,方才僭履至尊之位……大概是在公元330年吧。还有十来年,则张孟孙的寿数,必在十年之内……
正在筹思,忽报少将旅佐、龙舒侯董彪请谒,裴该便命召见。然而董彪进来后,也不肯坐,也不说话,只是面红耳赤,绞着双手,一脸的羞赧之色。裴该反复催促,董彪才嗫嚅着道:
“本乃小事,不当劳烦大都督,但……末将得大都督简拔,随从百战,始有今日之荣耀,则……不得已,还须请大都督相助啊……”
裴该略略蹙眉,问他:“究竟是何事啊?若不干军纪、国法,卿等所请,我岂有不允之理?但言无妨。”
董彪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提高声音恳求道:“还请大都督为末将向董老先生说情,请他勿拒末将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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