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贡也怀疑此谶是人为假造的——他倒不是跟裴该一样不迷信,而是不相信石赵政权实有苍天庇佑,真能为其降下祥瑞来——但此前并未疑心裴宪。听了裴该的话,便道:“襄国颇有宿儒,除裴景思外,尚有荀彦舒(荀绰)、续孝宗(续咸)、傅世道(傅畅)等……”说到这里,突然间愣了一下,随即沉吟不语。
裴该便问:“子赐何所思也?”
王贡急忙拱手:“臣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
“但言无妨。”
“倘若此谶真为裴景思所造,则其用意,或许别有所解……明公爵任钜鹿,不也属于赵地么?”王贡一边说,一边斜眼观察裴该的表情。
裴该听了这话,也不禁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子赐多心了,裴景思岂会有此意啊?且钜鹿终非赵也,难道我一言周事,普天下皆可相应不成么?”
今之钜鹿郡,战国时代确实属于赵国所有,但这只是广义的赵地啊,一般说起赵来,多取其狭义,也即钜鹿西面的赵郡,甚至于仅仅指邯郸城及其周边地区,则造谶之人,会故意混淆两者的差别么?裴该说那我若是制个谜语,指代周地,范围最广,也不过说三河(河东、河内、河南)罢了,若论广义,长江以北、秦州以西,当年莫非周天子所有,难道全中原的人全都能跳出来以应此言么?岂有此理啊。
你是怀疑裴宪假意拥戴石勒,其实心向自己……我不觉得那个背祖投羯之人,能够跟当年自己似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再者说了,他若有反正之意,向晋犹有可说,岂会向我啊?我终究还是晋臣哪嘛,则虽为同宗,也没有先暗示我能得天下之理吧。
只是这些话,裴该就不便宣之于口了,想必王子赐那么敏的人,也一定能够体会得到。
至于王贡,其临时有所感悟,特意在裴该面前表述出来,确实是有试探之意。
终究裴该之势,大致已成,权倾当朝,威震天下,则其麾下将吏,未必不起异心。王子赐初附裴该,本是为了洗清从前的污点,给自己找一个立足之处,他心中的国家、朝廷,仍然为司马氏所有。但当日跟随进入长安,得裴嶷提起“豆田壁”来,探听谶言得实,就不禁悚然而惊;随即东向青州,以觇羯势,使他对裴该的能力又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因为原本在他想来,张孟孙不过一世二千石而已,乡下俗儒,有何能为啊?以我之才,袖中出一二条妙计,必能使其身首异处,从而为大都督建一大功。谁想与程遐之间密信往来,百般筹谋,虽然略略动摇了张宾的根基,却始终不能彻底离间他和石勒的关系。加上石勒出乎王贡,以及普天下人所预料的,短期之内,即杀王浚,又败刘琨,遂使王贡慨叹:“果然一世之杰,大都督实不我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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