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文三儿的胆子又大了一些,脾气也跟着见长,他在人力车的踏垫下藏了一根短棍,在街上遇见日本人,二话不说抽棍就打,不管他是侨民还是军人。有一次文三儿在珠市口碰见一个日本兵,这小子就像耗子一样溜着墙根儿走路,文三儿从踏垫下抽出短棍追了上去,照着日本兵的后腰就是一棍。那家伙连头也不敢回,只是捂着腰像狗一样拼命逃窜。这时旁边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儿都叫起好来,文三儿忽然觉得自己很有些英雄气概,他一手叉腰,一手用短棍指着日本人的背影吼道:“小鬼子,别再让文爷碰见你,见一次打一次。”
这时有个挑剃头挑子的剃头匠也手痒了,他连忙卸挑子抽扁担,准备助文三儿一臂之力,等他手忙脚乱抽出扁担时,那日本人早跑远了。
剃头匠埋怨众人:“你们倒是截住小鬼子啊,咱爷们儿还没出手呢,这下可好,跑啦!这不是拱咱爷们儿火吗?”
文三儿很江湖地朝剃头匠一抱拳:“兄弟,就不劳您出手啦,这小鬼子还没三块豆腐干高,咱一人打他仨都有富余。”
剃头匠也抱拳回礼:“老哥是条汉子,剃头不剃?咱免费。”
“免啦,后会有期。”文三儿把短棍放回原处。
国民**的先遣部队已经开进了北平,听说准备把日本人分批遣返回国。文三儿对此很不满意,逢人便说,甭让这帮孙子走,都走了,文爷我手痒痒了怎么办?
国民**的接收大员们也一批一批地出现在街上,他们进城时坐的是美式吉普车,才几天工夫,官员们的座车全换了,别克、奥斯汀、菲亚特……北平城成了万国汽车博览会,什么牌子的汽车都有,看来接收逆产是件很惬意的工作。
接收大员们忙得很,既然是接收逆产就得搞清楚什么是逆产,明着的好说,凡日本人的财产、公开投敌的汉奸财产都属于逆产,但还有很多人的财产属于模糊概念。既然在伪政权里担任过公职的人算是汉奸,那么在伪政权里当过门房的算不算?当过炊事员的算不算?在日本人开的洋行里工作的中国人算不算?在伪政权控制下的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的教职员工算不算?在伪政权下上大学的学生是否算作“伪学生”?汉奸这个概念是模糊不得的,一模糊就会使很多人遭殃,他们名下的财产也会跟着易主。那么谁才拥有评判权呢?看来只有接收大员们,他们要说谁是汉奸,大概总能搞出点儿根据来。
先是陆中庸中箭落马,唯怨这小子太张扬,他抗战之前在北平城也就算半个名人,靠支破笔到处惹是生非,唯恐别人的日子过好了,本来仇家就多,况且后来又上赶着去当汉奸,其迫切程度不比科举时代赶考的秀才们低,还生怕日本人看不上自己,把当汉奸的名额给了别人。用文三儿的话说:跟他妈的吃了蜜蜂屎似的,谁拦住他当汉奸他跟谁翻脸,这孙子,打小就吃喝不落空,占便宜不让人,这下褶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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