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殿之后,桓景又向部下探询了一番口风,尤其是留守长安的文士,和凉州来的士人。
出乎桓景意料,相比于拥立司马绍之时的众说纷纭,这次士人和将士的观点竟然空前一致,他们都选择站在桓景一方,而且即使是废立天子,也并不反对。难得的是,即使是刚刚在长安城放下武器的韩璞、阴元也是作如此想。
原因也很简单,在击退刘曜之后,关中至凉州难得过了大半年安居乐业的和平日子。而这次并未流血的动乱,却唤醒了大家对于先前司马邺在位之时的回忆,那个时候,天子、南阳王还有张轨互相争斗,关中无一岁不乱,而凉州商路断绝。而后来刘曜入主长安,为了对付陈安和氐羌,也是对百姓课重税,加徭役,民不堪其扰。
这种日子,大家不想再过一回了。
从凉州至关中,人心思定,对于安稳的渴望,压过了忠于天子的想法,即使对于熟读经史的凉州士人也是如此。本来凉州人就反对张寔带兵入朝的行为,既然长安已经被桓景控制,胜负已定,那么也就更不需要支持张寔了。
而这个时候,桓景正好接到了张茂从凉州发来的密信。这封信是张茂在张寔离开姑臧不久,就遣密使一路绕开张寔的行军路线送来的,所以延迟了许久才到。
“吾兄性狂悖,行止乖张,此行若在长安为乱,大将军可遣兵讨之,无需顾念凉州人心……
“……吾已密令牙门将韩璞、长史阴元倒戈以应将军,此万余凉州军可留驻长安,以助关中防务。”
见凉州人如此识时务,这下桓景彻底安心了。原来韩璞的投降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早就出自张茂的授意,看来连张寔的亲族都站在自己一方。
本来他拥立天子,就是想借着天子之名来压住张寔一头。毕竟自己和张寔本是同盟,并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凉州的骑兵再强,也根本调遣不动。然而这次天子和张寔率先发难,反而给了自己绝佳的借口,借助张茂的力量,在凉州士人无人反对的情况下,桓景可以名正言顺地收编留驻凉州的这一万人,并且获得了更换凉州官吏的权力。
这不光解了关中兵力不足的燃眉之急,还彻底将凉州划归治下,可谓是因祸得福了。
既然内部无人反对,桓景于是将司马绍的内侍统统撤换了一遍,全由新军年老退伍军士或者家眷担任,并且让文吏随行以注起居的方式将司马绍管束起来。这样一来,司马绍终于是近乎被软禁了。
直到一切安排妥当,桓景方才回到府上,正撞见张兰英在王雍容和燕燕面前痛哭,说是因为她的不是才惹出这么大祸事。至于张寔本人,听监视者来报,说他自从交出权位之后,战战兢兢,闭门不出,连送去的餐食也不敢吃,生怕有毒。
失去凉州士人支持的张寔已经没有威胁了。见张寔这番光景,又想起兰英已经怀孕数月,桓景带着张兰英去软禁张寔的地方,给了自己老丈人一个台阶下:
“老丈人老糊涂了,凉州刺史之位本来应该有轮替,也是自然。现在令弟来当凉州刺史,也是张家人。丈人您自可留在长安,等几个月之后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岂不快哉?”
于是,赦免了张寔的罪过,但削去他的职位,免为庶人,出行也受到限制。同时,桓景改立忠于自己的张茂作为凉州刺史,让高肃远赴凉州做司马,
至于阴元、韩璞,桓景以韩璞为将、阴元为长史,来管理张寔带到长安的万余人马。桓景在东西南北中五军之外另设凉州军,将这万余人马稍加精简,淘汰老弱者得到八千人之后,纳入原先新军耕战一体的体制,并让寒士构成的教师深入军中扫盲。
一个月之后,九月初,见长安的形势完全稳定,桓景带着骑兵队五千人加上八千凉州军向东进驻潼关。
先前唯有郗鉴的东军万人驻守在崤函道,余众全数北上进攻刘曜。所以桓景深知这一带布置的薄弱,根本挡不住石勒的全力一击。现在凉州送来了人马,刚好可以填上这个防守的窟窿,并且让凉州军马参与军务来得到历练。
和郗鉴会师之后,郗鉴先问了长安的情况,听到桓景软禁司马绍的消息,郗鉴叹了口气,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当初大将军就该遵从在下的计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做了,否则怎会闹得如此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