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日,襄国城中,人头攒动。
石虎带着数百亲随返回了襄国,招摇地骑马经过城中主街,宛如凯旋式。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心态各异。对于各色胡人自不必说,都想着以后能够跟着少将军出人头地,至少认个脸熟。而围观的晋人也努力想记住石虎的脸,这样之后见到此人的军队好远远避开。
无他,石虎正是炙手可热之时,又有杀伐果决的名声。去年石勒就留石虎在河北监国,镇压了数次坞堡主的起事,颇有屠夫之名。后来又独当一面,渡过黄河,拿下兖北三郡之地。此时石勒尚未大肆宣扬程氏诞下男胎的消息,所以坊间都认为,作为石勒唯一的血亲,石虎的前途不可限量。
石虎无心观察街边围观百姓的表情,一路径直前往襄国城中的宫殿。此时在大殿上,石勒已经领着后妃和众臣在迎接他了。
“贤侄别来无恙啊!河南之事如何?”
“易与耳!”石虎声若洪钟:“王含、王应都是些膏粱纨绔之辈,不足论!”
石勒眉间闪过一丝疑窦,但只是一瞬之间而已。
“听闻贤侄在高平被击败了?”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形势大异!”石虎不屑地挥了挥手:“先前唯独在高平受了一些挫败,还是因为兵少,加之对面是郗鉴,所以不敢冒进就退回濮阳了。如今郗鉴已经带著他的部下投奔桓景去了,而守卫兖州、豫州的都是些无能之辈。请大王再给我三万老营主力南下,必能尽取豫兖之地。”
石勒点点头,表示赞许侄儿的勇气,心里却暗自犹豫。毕竟直接找自己要兵这件事情,可以说是逾矩了。现在就骄横如此,将来若是自己衰弱之时,如何压得住?
本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生不出男丁,所以一向是将石虎作为继承人看待的。倘若放在一年前,程氏尚未怀孕之时,石虎如是要兵,石勒甚至会心中宽慰。可现在,先前的器重反而成了尾大不掉的负担。
毕竟万一自己哪天作古,石虎对程氏和自己尚未起名的幼子可不会手软——必须狠狠地压一压石虎,让他知道自己的地位。
“即使要出动主力南征,也当是孤亲征。孤舍不得虎儿冲锋在前,还是留在河北监国吧。”石勒冷冰冰地说:“孤想让虎儿做一个冀州刺史,可否?”
石虎本来以为自己拿下濮阳,又主动请战,会得到石勒的称赞,拿到更大的兵权。没想到石勒却想让他留在河北。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程氏的肚子,见其已经扁平下来,立刻明白了一切。随后他又狠狠地瞪了程遐一眼,只见程遐眼神闪烁,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自己已经不是唯一的继承人,甚至不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了。
若是从前,石虎或许会立刻暴怒。然而这里显然不是自己的地盘,在石勒的屋檐下,石虎不得不低头,表示恭顺:“感谢大王呵护。”
“很好。孤一向担心你的暴脾气无法约束。先前在阳夏,后来在濮阳,贤侄都过多屠戮,这样不好。”石勒见石虎服软,眉头舒展开来,上前牵过石虎的手:“虎儿也二十有三了,一直尚未成家,这样可不行.....”
石虎想起从前因为失心疯杀死前妻郭氏一事,当下懊恼不已。他当然不是在懊恼郭氏无辜被杀,而是在懊恼自己当初年少,不知揣测石勒的心意。现在看来,叔父之所以对自己一直有疑心,恐怕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也难怪叔父会一门心思想要一个除自己之外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