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菲知道，整个玉灵市城里人几乎都知道，政界一提大老板，就是指市里最高首长。同理，在那个镇里提大老板，理所当然就是指那个镇党委一把手。所以，她立刻明白李副市长是让她直接找任书记。她顿了一下，口齿嗫嚅地问，“绕过您，这个，怎么行呢？”

“嘿嘿，你这个小马，马局长，不要这样跟我讲礼唦，是我叫你去找的，你怕什么？这话你有数就行了。就这样吧。”那边的话音戛然而止。

马玉菲这才有点明白，什么叫官场踢皮球，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叫一把手挥挥手，二把手跟着走，三把手看门口。当然，也有说“一把手样样有”的，那可能是贪官。怎么办？山穷水尽处，得找开路人，下午就去找任书记。看来只有他不会推诿，也只有他才能真正指点迷津，解决问题。哪怕被他批评无能，也要硬着头皮去一趟。反正他有过承诺，让我有事情可以直接找他的。想到这里，她心一宽，露出笑容。唉，没有金刚钻，却揽了瓷器活，真难为她了。

舒怀义接过马玉菲的电话，气愤久久难平。什么投资办教育事业？老板就是要以最少的投入，获取最大的利润！好像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的，张艺谋吧，说商人就是伤人，大概这个钱老板也不例外。不行，该说话的时候，我还是要说，决不能容许以损害玉灵市群众和教师的利益为代价，去换取什么改革创新成果！他一面想着，一面匆匆地收拾了公文包，下班回家。

家里已经摆好饭菜，安茹和母亲、舒欣都坐在桌旁，谈着什么。舒欣手上还拿着一张学生写作文用的格子纸。看见他进门，儿子就笑着招呼，“老先进，你终于回来了！”因为爸爸经常被工作缠身，耽误午饭、晚饭，儿子就调侃地赠送他这么一个称呼。

舒怀义一点也不生气，却故意板着脸说，“少跟老子不大不小的，我今天回来还迟吗？”

安茹指着墙上的挂钟，说，“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舒怀义一看，果然已经12点42分，只好说，“没办法，事情多。”

舒欣道，“妈，奶奶，怪不得国家领导人一天只吃两顿饭，唉，人家忙啊！”

母亲和安茹都忍不住发笑。

舒怀义瞪了儿子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纸，坐下说，“快用一块肉塞住你的嘴，让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

安茹一边打开电饭锅盖子，拿碗盛饭，一边说，“你是要好好看看。这是我们厂一个病休女工的女儿写的作文，她今天到厂里拿钱，特地把它带去，给大家看。大家让我带给你看呢。”

舒怀义点点头，看起这篇作文来。一看标题是“给市长的一封信”，不由得凝了神，就摘下眼镜，认真地看正文——

“尊敬的市长：

我是城北小学5年级6班学生，叫金玲玲，我爸是一个中学老师，我妈是一个有病在家的工人。乡下还有我爷爷和奶奶。他们身体都不好，经常上我家要钱看病。我希望市长做几件好事：一，不要再扣我爸的工资了，我们家真的很困难；我的同学，不少人每个学期都换新书包，我的书包已经用了3年，破了补上还在用。二，快把我们家那个巷子，叫富裕街，实际上是穷人路，修一下吧，坑坑洼洼的，经常有老年人跌跤，一下雨就积水，我们走路老是被车轮子见（溅）脏水。三，快把一些钱给中心幼儿园吧，我有个表弟在那里，说他们的楼房危险呢，现在只能在破旧厂房里唱歌、跳舞。想说的很多，可是听说你很忙，就不多打闹（扰）你了。

此致

敬礼

金玲玲 某年某月某日 ”

舒怀义看毕，两眼湿润，心中一阵难过，还有一种愤怒在胸中激荡。他眼前依稀现出一个女孩的形象，好像是那个“我要上学”的“大眼睛”，好像又是另一个。她面容憔悴，头发干黄，衣着寒酸，两眼放射着渴求的光芒，朝他伸出双手，说，“伯伯，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