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霍光拱手:“大将军,当日的情形是,匈奴右贤王部近两万人围渠犁铁门,我虽施离间计让右谷蠡王与右贤王离心,但右部主力尚在,藏匿在渠犁附近,想要乘着义阳侯援兵远道而来,以逸待劳。”
“虽然义阳侯提前请酒泉郡集齐骑兵,做出塞进攻右地之势,可右贤王是否会退兵?犹未可知,战未必能占上风,乌孙也不肯越过轮台一线,吾等只能利用右谷蠡王。”
“他能举右谷蠡王庭部众叛匈奴,可保西域汉军数年安然屯田,并让匈奴大乱。尽管右谷蠡王为日逐王先贤掸所斩,吾等的计策不成,但右贤王听闻他过铁门而去,亦仓促退兵,渠犁铁门之围遂解。”
“义阳侯已完成了朝廷赋予的使命,不战而屈人之兵,善者之善也,也算一场大胜。可为何打赢了仗后,朝中却有人追责他某城为何不攻,某地为何不取,某人为何不俘?”
你行你上啊!
“当年长平烈侯第一次出塞,至漠南龙城,斩首七百级,难道孝武皇帝会责怪他为何不再前进一段,将当时还在阴山附近的单于庭烧了么?”
任弘又朝北方恭敬地一拱手:“冠军侯出河西,已打垮了休屠王,歼敌近九千人,缴获祭天金人,难道朝中会埋怨他为何不更进一步,全取河西么?”
“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明智的将帅考虑作战问题,必须要兼顾利害两个方面,不能只贪功求利,草率用兵,想要一举功成。”
“吾等并非不知俘获招降右谷蠡王是大功,只要傅公与我带着他归来,哪怕渠犁失陷,哪怕铁门不存,依然能得封赏。”
“但义阳侯和诸位可不同,考虑的不是个人的功勋,而是国家安危,是将士性命。若换了在座诸位,恐怕贪功之念发于隐微,而吏卒之血已漂橹也!贤良文学们平日里满口仁爱,这时候怎么就不爱惜士卒性命了?”
任弘一口气说完,朝霍光长作揖。
而那些方才针对傅介子的疾风暴雨,此刻统统朝他砸来。
“如此说来,放右谷蠡王,是任谒者与义阳侯一同商议的?”
“大将军,看来此事任弘也有过失,是否应该封侯,也值得商榷!”
但从始至终,霍光却只面无表情地听他们争论。
只忽然一挥手。
“都不必站着了,坐下说。”
言罢便在大行派人搬来的案几后跪坐了下来,背对殿陛,朝向众臣。
众人也只好暂时中断吵闹,纷纷在各自的位置坐下。
唯独任弘位卑无座,仍站立着。
不,还有一人。
任弘看到,有一位列于文官之中的卿士仍傲然而立,虽才年过五旬,却已白发苍苍,他背有些佝偻,身形无比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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