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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大殿太过旷阔,以至于满屋高烧红烛、遍点银灯都无法照亮,于是乎每一根柱子的背后,都潜藏着弄到化不开的影子。
殿中满地都由广东高要县上好白石铺就,主座上摆着一架交椅,大到可以并排坐下四五个人。
可此时的帷幕遮挡背后,分明只端坐着一个庞大的身躯,就不剩下丝毫空隙了。
耿精忠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身影与他单薄记忆中不同,也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如今甚至没有了作为人的基本模样。
他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躲在帷幕后的,只是一个遍身肥肉、肢体重叠的怪物,薄析的皮肤早就绷不住沉重的脂肪,充盈到了极限就化成皱纹与凸起,皮肤上也充斥着肉眼可见斑斑的黑灰色。
耿继茂微弱地喘着气,光是推动肥肉让胸腔收缩就是巨大的负担。四肢更是早已溃退败阵,像是身体多余的累赘般嵌套在肥肉里,手脚与身体相比纤细微渺到不像话,很偶尔才可笑地,因为神经抽搐而抖动一下。
一张脸艰难地从原本是脖颈的位置探出来,满脸都是肉褶,光滑细腻得不像个久经战阵、风吹日晒过的中年武将。他的头发只像一簇杂草,倔犟地生长在庞大的山岩之上,也成为了一处无关紧要的点缀。
耿精忠不需要掀开帷幕,也猜到那簇“杂草”上,一定仔仔细细地绑着一根金钱鼠尾辫。
“父王,我来了。”
帷幕后面飘出一阵拉风箱般地哮喘,每次用力呼吸时都会凭空生出风声,使得四周的灯烛焰火都朝向同一个方向,屋里的黑影也开始飘忽不定。
“我没让你出来……”
耿继茂用了几次调息,才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耿精忠完全听不出父亲话语里是怒斥、嘲讽,或者单单是在表示疑问。
“可我已经来了。”
耿精忠继续说道,显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大殿外听不见鸡鸣狗吠,漫漫长夜也没有来到尽头的意思。
“父王,清廷如此咄咄逼人,你为何还要处处退让?”
耿精忠就地盘坐,就像个闹脾气不肯走的孩子。
帷幕后哮喘声如拉风箱,良久才回答道。
“吾儿……此亦迫不得已而为之……”
“迫不得已?我们耿家从辽东征战到粤闽,如今单单一个不得已就可为借口?”
耿精忠冷冷说道,“若是这般,祖父死时或是辽东一矿徒、或是毛帅一小卒、又或是登州一贼寇,安能有靖南王之位?”
耿继茂沉默了片刻,喘息声忽然增大了几分,冷冽的气息在他胸腔中回旋徘徊,终于发出了瓮然的说话声。
“为父岂能不知!!!”
怒吼声从他胸口发出,层层回荡越来越响,金戈铁马之气溢于言表,让耿精忠都不禁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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