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双一笑置之,“凭他纪箴?”
陈季淳紧接着道:“散朝之前,御史台正三品左都御史杜维冼称病告老,空出来的位子,由户部尚书王宗厚、兵部尚书卫成靖以及文华阁大学士三人联名举荐,落在纪箴头上,你那两个耳光让他因祸得福,陛下顺水推舟,如今他已经是执掌御史台的重臣,与我同为正三品,可在保和殿上说话的分量却比我一个礼部右侍郎重得多。”
少年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原因,纪箴确实是因祸得福,景祯皇帝之所以能越级擢升纪箴,正是看中了这位众目睽睽下挨了他两个耳光的右佥都御史绝无可能跟司天监再有交情,天日昭昭,那两个脆生耳光对一个视名节为毕生追求的清贵文官而言,是倾尽流香江水都难以洗去的莫大耻辱。
“打得好!司天监有多少人死在北境,天底下至今可有一个读书人因漠北妖族而死?无双,你放心出京就是,那姓纪的要是有暗地里使绊子的胆量,师娘亲自出手,替你摘了他项上人头。”裴锦绣冷哼一声,这位在越秀剑阁以处事周全而著称的八品剑修,似乎从到了镇国公府之后性情大变,像极了一只护犊子的母老虎,但凡有人敢对陈无双不利,陈家第一个拔剑的就是她。
陈家三爷尴尬咳嗽两声,皱眉道:“锦绣,朝堂不比江湖,你···”
裴锦绣再次冷哼,没好气道:“朝堂不比江湖?要不是大周太祖皇帝傲视群雄的十二品修为,哪来香火鼎盛一千三百载的江山永固?陈叔愚,你不把我当陈家人,但无双叫过我一声师娘,你知道他上次出京受了多少苦,这次出京前面又有多少难处等着,我就不许有人敢再欺负他!”
陈无双摸了摸鼻子,裴锦绣三两句话给他带来的感动,与养育他十年之久的陈仲平截然不同,到底是柔情似水的女子啊,轻声笑着解释道:“师娘,您受累去崇文坊白狮坊的打听打听,在京都这些年可从来都是公子爷仗势欺人,还真没怎么有机会挨过欺负。”
裴锦绣还想再说话,却被一旁的墨莉伸手拉住,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陈季淳知道裴锦绣跟自家三哥当年那一段两厢遗憾的情缘,自然不敢呵斥于她,朝墨莉投去一个欣慰的眼神,继续言归正题道:“无双离开保和殿之后,兵部尚书卫成靖启奏,说是凉州几座城池内都出现了一些江湖修士,怀疑八成是谢逸尘将多年招徕到的修士化整为零,越过清凉山朝凉州境内逐渐渗透,五十万精兵人吃马嚼,一天的花销数目极大,看样子,谢逸尘是坐不住了。”
少年点点头,他这次出京奔赴凉州,就是为了找机会擒贼先擒王,如果真能以江湖手段在万军丛中取了谢逸尘首级,敲山震虎斩断黑铁山崖伸进大周的手,一来是能在极大程度上替陈伯庸减轻北境城墙上所面对的压力,二来则能震慑居心叵测的各州都督,让司天监可以从容腾出手来,驰援孤身在南疆的陈仲平。
话到嘴边,陈无双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而换了说法,沉声道:“咱们那三千白马轻骑,不够人家五十万大军塞牙缝,我没打算硬碰硬跟谢逸尘拼命,虽然我今日在保和殿上请旨的消息会很快传到凉州,但自信有隐藏身份不被人查探到行踪的本事,悄然暗中行事最好,先打听沈辞云的行踪,有他相助,再想办法探听谢逸尘的底细。”
说到这里,少年抻了个懒腰,自嘲笑道:“天家想来也不愿意见着我真抢在郭奉平前面立功,不到万不得已,景祯皇帝绝不肯把镇国公的爵位交到我手里,只是不想让我留在京都,妄图借谢逸尘的手杀我罢了,所以啊,两位师叔,我得先保住性命,才有徐徐图之的以后,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叔愚皱眉跟陈季淳对视一眼,却从臭棋篓子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了然神情,瞬间明白过来,陈无双所说的这些是因为墨莉和小满在场,不由将目光转向刚才口口声声要斩杀当朝正三品大员的裴锦绣,暗自叹息一声,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陈季淳装作认可了少年的话,反问道:“既然你猜到陛下是想借刀杀人,兴许那些只听命于陛下的密探,现在已经把你要奔赴凉州的消息故意传扬给谢逸尘,你现在在江湖上名声不小,认识你的人也不少,想隐藏身份可不容易。”
陈无双轻松一笑,伸手指着不停打量张正言脸上面具的大寒道:“出宫回府的路上,咱们家这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已经替我想好了办法,”说着左手在储物玉佩上一抹,空无一物的矮桌上哗啦多了一堆面具,“四师叔瞧瞧,有喜欢的尽管挑几个,以后在朝堂上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钱兴挤到桌前低头看了半晌,探身伸手拿起一个狰狞可怖的鬼怪面具,担忧道:“公子爷,这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少年笑意不减,随便拿了个面具遮在脸上,玩味道:“当然不能如此儿戏,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嘛,这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谁说的清楚?”
墨莉仔细看去,背着光盘腿而坐的少年脸上,是一张龇牙咧嘴的恶鬼面具。
大寒一挑眉,从怀里摸出来他之前最早买的那张面具,跟陈无双遮在脸上的一模一样。
那个挣了不少银子的摊主说过,这是索命鬼,百邪辟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