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背过身擦去泪痕,说不出话来。
景祯皇帝看了眼满面悲苦的太子殿下,忽然眼神复杂地一笑,笑声里有愧疚、有失望、有不甘、有羡慕,也有释然,叹声道:“朝会还没结束,不能让诸位卿家等得太久。太医令且退下,平公公撤去神识屏障,朕有话要说。”
楚鹤卿转过头,想说自己还是留在殿上的好,可没说出口的话被景祯皇帝摆摆手堵在喉咙里,无奈只能退到龙椅之后的屏风外面,身影消失前似乎察觉到什么,皱眉朝二皇子所在的位置瞥去,双刀至今没有归鞘的李敬威恰好挪开眼神。
平公公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手指微微一动,掌心里扣着的两枚铜钉却没收回,散去阻隔声音的神识屏障,紧贴着龙椅扶手侧身站立。
景祯皇帝像是彻底忘了刚才保和殿上发生的事情,连群臣中有人仍旧瘫坐在地上也不以为意,只是声音中的虚弱怎么也掩饰不住,笑道:“诸位爱卿,今日朝会一议雍州、二议凉州、三议论司天监观星楼主,这三件事其实是一件。”
陈无双心里一动,喉结滚了两滚,欲言又止。
“陈佩瑜与宁王琴瑟和谐,又是女儿身,不可担当重任。司天监这一辈的嫡传弟子仅有陈无双,去年六月,朕下旨封赏为越秀县子,今年殿试又点了他为新科探花郎,诸位爱卿该知道朕心意。陈无双亲手斩杀南疆玄蟒,那颗五境凶兽的妖丹成了保住朕性命的珍奇药材,此为第一功;与江湖修士联手,于洞庭湖将黑铁山崖潜入楚州的邪修连根拔起,壮我大周声威,此为第二功;又在北境城墙之外,一人一剑连杀三头堪比四境修士的妖族,拦住漠北攻势,此为第三功。”
景祯皇帝有意借着咳嗽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将百官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听见陛下竟然历数陈无双的功绩,不少人都脸色大变,惊讶之余则是疑惑不解,难道陛下转了性子不成?
陈季淳不为所动,萧静岚更是两耳不闻殿上事,百官中只有杨之清和另外几人暗自冷笑。
“虽有功绩,但其过不能不罚。陈无双,你于岳阳城康乐侯府撕毁圣旨,纵容玉龙卫副统领钱兴将国子监祭酒颜书晖的得意门生等六人扔进茅坑,又在崇文坊仗着司天监名号持刀行凶,打掉一百七十六位读书人的门牙,朝会之前,在保和殿外打了右佥都御史纪箴两个耳光,这些事情,你可承认?”不知为何,景祯皇帝只字不提少年谮穿蟒袍的罪过。
陈无双上前一步,坦然道:“自然承认。”
景祯皇帝缓缓点头,“那就好。你立下三场功绩,若是朕就此判你功过相抵,朝中有人会因朕有意偏袒而对司天监心生不满,陈家一千余年来攒下的名声,不能毁在你手里。朕允你接任观星楼主,镇国公的爵位却不许你现在就承袭,等你再为大周立下战功,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如何?”
陈无双叹了口气,自嘲地摇头苦笑,这是他第一次来保和殿,兴许也是最后一次,遗憾的是稍显虎头蛇尾,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再多做纠缠,景祯皇帝说的没错,他不能让陈家世世代代换来的司天监名誉有损,索性主动直言道:“臣请旨出京,愿去凉州聊尽绵薄之力。”
坐在太师椅上旁观者清的首辅大人,老怀大慰。
陈季淳诧异地抬头看向少年背影,忽然发觉,不知何时陈无双的个头似乎比自己高了许多。
《拾浪集》二十八局妙手,不如陈家幼麟率性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