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上,一群妓女倚栏观望。
“女子真就不能读书吗?哪怕读得比男人好?”
“鬼知道呢,我们哪懂这些大道理?鸨母说了,会弹琴写诗就够了,这样才有男人喜欢。”
红杏哭道:“许公子……不,许姑娘太可怜了,我要去给她撑把伞。”
“别去。”
年长的妓女拦住她道:“我们是什么身份,挨得近了只会害了她,叫旁人以为她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红杏掩面哭起来,不忍再看。
“小琪,小琪?”
小乞儿没回神,眼睛直直盯着许澄宁一晃而过的背影,脱口道:“哥哥?”
吃馄饨的客人闻言看了一眼,道:“不是哥哥,那是个女孩儿,女状元要被革除功名,赶出京城去啦!”
小乞儿一愣,猛地搁下碗筷冲出去,小小的身板却在人群里挤得艰难,最后摔了出来,趴在一地狼藉上,怔怔地看远去的人。
骂声如潮,杂物飞扬。
这一路熙熙攘攘,最平静的反而是他们师徒二人。
雨打纷飞之中,燕竹生突然问:“还记得余男案吗?”
许澄宁一愣,道:“记得。嘉兴发生的案子,余男是当地商会唯一的女商贾,头脑精明才能出众,却因为与多位男子纠缠不清以致名声扫地,最终家业败落,无人问津。”
“商会里的男人人人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他们一身风流债,商场上却一帆风顺,同样的情况落到女子头上则是致命的伤口。所以啊,你要明白,有时不是你们做错了,而是因为世俗本就是不公平的。”
燕竹生道:“世俗只是一种习惯,一种秩序,而非绝对正确的事,但人人遵奉,久而久之,都以为这是天理了。
“这是一个以男子为中心的世道,男子们建立起来的铜条铁律主要为他们自己考虑,而你挑战了他们的权威与利益。男子自大,文人傲性,怎么肯承认你一个小屁女孩能胜过他们呢?”
许澄宁闻言,问道:“世道怎样才能变得公平呢?”
“世道旧了,你得建一种新的世道,天下和你才能重新焕发新生。”
“建新的世道……”许澄宁苦笑,“太难啦。”
燕竹生轻轻笑了一声。
“小澄宁啊,你的身后是谢韩,即便一辈子饱受非议,你的家族也能让你雍容优渥、锦衣玉食地过完一生。但是天下活不下去的女子太多了,她们跟你不同,没有身世背景,无依无靠,相反,可能还有很多人要依靠她们过活。她们终生艰难度日,也终生被人瞧不起。
“你要知道,天下女子是一体的,你赢了,她们才能赢;她们赢了,你才能赢。所以你得靠自己,用女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走回来。”
许澄宁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有李茹、秀秀和妙妙,还有更多她从玉陀山救出来的女孩也跑出来了。
阿紫,栀香,小琴,圆圆,陈小雀……
她们得救以后,有的卖身为奴,有的匆匆忙忙嫁了,有的还留在家里,会慢慢熬成没人肯娶的老姑娘。
此时,她们被推搡,被辱骂,被责打,柔弱不胜欺负,却无一不是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努力地在为她挡住世人的伤害。
“出京去吧,小澄宁。我有预感,你的机会在外面,去做你该做的事。今日你被万人唾弃赶出去,来日,就要万民跪伏膜拜,求着你回来。”
许澄宁心中那片云笼雾绕稍稍明朗了些,看着燕先生清竹般的背影,心上像洒了一通冰雪水,冷寒而清冽。
“谨遵先生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