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知晓一切。
原来真相比世人眼中更恶心。
而他的父亲,不过是个踩着枕边人血泪上位的无耻小人。
“云暎。”
裴棣看着他,不过短暂的震惊,昭宁公就已恢复平静,他语气仍旧温和,仿佛父亲同不懂事的孩子悉心解释。
“大势所趋,先太子已故,朝中唯有陛下能堪大任。陛下多疑,你外祖一家同先太子交往甚密,若不如此,如何保全裴家,如何保全你。”
“就算你母亲活着,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住口!”
裴云暎怒道:“别提我母亲。”
他后退两步,视线掠过满屋整整齐齐的牌位,讽刺地开口。
“裴大人,你把我母亲牌位置于祠堂,时时敬拜,难道从未有一刻感到亏心?”
“我忘了,”他笑起来,“你根本就没有心。”
裴棣顿了顿:“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为了裴家。”
“这些年,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但你始终流着裴家血。若将来三皇子登上大位,他容不得裴家,也未必容得下你。皇家之中,卸磨杀驴之事你难道不曾听过。”
他提醒:“你始终姓裴,裴家倒了,你也躲不过。”
裴云暎轻笑一声:“我不在乎。”
裴棣一愣。
“我不在乎别人能容不容得下我,就算死了那也是将来之事。我从进入殿前司第一日起就已立誓,我和裴家,再无瓜葛。”
他定定盯着裴棣,唇角笑容轻蔑,“裴大人,既然做了选择,就要输得起。”
“当年你做了选择,富贵二十年,如今发现选错了,也不要狗急跳墙,那只会让人看不起。”
“愿赌服输,你教我的。”
裴棣怔怔望着他。
似乎在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儿子已彻底脱离他控制,而随着他母亲的死,裴云姝的和离,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能牵绊他之人。
他根本无所顾忌。
“你知不知道,当年陛下登基,曾有人示意,不要留下你性命。”
许久,裴棣开口。
“陛下终究对你有所猜忌,是我一力担保,留下你一命,否则,当今世上,早已没你这个人。”
裴云暎佯作惊讶:“是吗?”
“那我如今深得陛下信任,不是更难得。”他满不在乎一笑,“况且,裴大人怎么知道,当年没人想要我性命呢?”
“你的庶子、你的妾室、你的继室、你的仇家……”
“我活着,是因为我努力,而不是因为裴大人你无能的庇佑。”
裴棣皱眉:“你说什么?”
裴云暎淡道:“我与裴家血缘亲情,自我母亲死后已消失殆尽,裴大人不必以此捆绑我什么,没用。”
“至于将来如何,裴大人尽可自救。”
“毕竟,”他唇角一扯,“当年的我,就是那么做的。”
话毕,他颔首,转身离开祠堂,刚出祠堂门,迎面撞上一人,是庶弟裴云霄。
裴云霄不知发生何事,只看到裴棣脸色难看,又曾隐隐听说前缘,遂温言劝道。
“大哥,你和爹是亲父子,如今裴家遇到麻烦,理应携手……”
“裴二少爷,”裴云暎打断他,“现在是你们有求于人。与其在这里教训我,不如多读点书,长点本领。”
裴云暎嘲弄地看他一眼:“毕竟,没有了裴家,你裴二少爷什么都不是。但没有了裴家,裴云暎还是裴云暎。”
裴云霄僵在原地,裴云暎已转身离开。
他走得毫无留恋,院子里,檐下宫灯被风雨吹动,其下缀着的彩穗被雨水淋湿,不再飘扬,黏哒哒的贴在一处。
年轻人看了一眼,神色恍然一怔。
他还记得自己幼时,极得父亲喜爱。他是长子,又是嫡出,裴云霄寡言懦弱,他爱笑开朗,父亲最喜欢他。
景德门的灯夕总是热闹。母亲怕外头人多危险,不肯让他同去,梅姨娘却答应裴云霄前往。待晚间时,他看着归家的裴云霄手里提着的灯笼,负气不肯吃饭,一个人在夜里委屈得掉眼泪。
裴棣从门外进来,递给他一盏兔子花灯,把他抱在膝盖上,对他道:“嘘,下次爹带你去,别告诉你娘。”
年幼的裴云暎抱着兔子花灯,破涕而笑。
雨水朦胧,宫灯被打得湿润,其上图案渐渐氤氲模糊。
裴云暎没再看那宫灯一眼,从旁漠然走过。
毕竟,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