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志接过纸包，头也不抬地道：“你先出去，我留在后面关灯。”蔡元元对陈义志这份细心体贴大感意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借着灯光跑到教室外面，隔着玻璃窗向陈义志招手。等他们赶到汇合的地方，彭钢和二猫崽子早没影了。

陈义志嘟囔他俩不够意思，元元情绪特别好，甚至觉得彭钢他们的离开完全正确，她很想跟陈义志聊聊，但却这样解释：

“别找啦，班头，大个儿哪有时间等你，老魏她们约了新来的郑丽丽，没准人家正联欢哪。你知道这次试题出自哪里吗？”元元并不急着上车，陈义志依旧左右张望，试图寻找二猫崽子，闻听元元的话，只是简单地摇摇头。

“告诉你吧，试题都是从北京师范大学的一套课外习题集里挑选的，这套参考书我有，可是题太难了，很多题连我们厂的老师都解不了，又没有答案，真气人。丽丽在沈阳肯定见识过，所以她考得比我们好。”

陈义志不明白元元什么意思，只好傻傻地听。

“我爸找有经验的老师问过，老师说，只要能把那套书上的习题都解出来，考省高中就没问题，可我自己越解越累，心里也烦。”

陈义志总算明白了，心头窃喜，参考书对于他这样的农村学生，无疑是奢侈品，但他又怕误会人家的意思，所以，还是不敢做声。

“我们一起做，好不好？就我们俩！其实，我就是为这事专门来找你商量的。丽丽以前学过，不过她水平也一般，我问了她几个难题，都答不出来。”元元停下脚步，坦然说出自己的心事，她想在学习上盖过丽丽。陈义志脱口而出：“没问题。”然而，向来敏感的他又从元元的后半截话里，嗅出点异味，但他没有做声。

蔡元元高兴极了，声音又带着甜味：“明天我把数学书借给你，我先看化学书，咱们讲好，每道题都要保留答案，碰到难题一起商量。”陈义志赶紧点点头。

坐着元元的小巧的坤车，揣着元元的饼干，一阵阵莫名其妙的香味令陈义志慌里慌张、心猿意马，他又害怕碰到同学，离放电影的地方还有好远，他没打招呼就跳下车，也不理元元，自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一头钻进密密麻麻的人群，最后在旗杆下面找到彭钢和二猫崽子，连魏勃、左云也都在，一向爽朗的魏勃跟丽丽有说有笑的。最奇怪的是谭国娟也来啦，看到陈义志，略略低下头！陈义志仅仅一笑，感觉手心全是汗水。电影已经开始很久，他的手一直在摸衣兜里的饼干，直到快散场时，把心一横，暗中咬牙，悄悄地把饼干丢在地上。对二猫崽子，他一个字也没提。

星期天，彭钢很想睡个懒觉，可在家得面对母亲的念叨，父亲的白眼，于是，早早爬起来，边嚼馒头边故意大声地宣布：“妈，快点，我和张雨约好，去学校上自习。”

声音大得有些夸张，因为说给他爸听的，果然，他爸关了收音机，一脸轻蔑地地道：“这能是我儿子说的？刚子，别胡咧咧，听着有点耳生，当心你的大话震塌了咱家祖坟，搅了你爷你奶的好梦。早就说过，尽管厂子买来名额，可是到时候你混进高中又能怎么样？提着裤子也跟不上，还不是白搭，趁现在加把劲儿，多好的机会。天天吊儿郎当的。”语气却并不严厉。

彭妈妈赶紧打圆场：“大清早的，干啥呀！钢子最近挺努力，你不给鼓励也别给泄气呀。庄稼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你没事儿净拿咱们儿子开涮。”

“努力？上次考试，虽说是第二十名，可总成绩才是人家郑丽丽的一半，这哪行啊。”彭爸爸焦急地道。

“姓郑的小妞太狠啦，我比不起。”彭钢担心继续聊下去吃亏，仰脖一口气喝完妈妈递来的豆浆，把剩下的半拉馒头塞嘴里叼着，拿两块冷油饼丢报纸上，抓起报纸四角一团，顺势揣进书包里，拎起书包就往外走，身后传来彭爸爸不满的嘀咕：“挺大的个子，吃饭费粮，穿衣费布，除了隔三差五闹乱子，长这么大就没干过几件人事儿……，火烧眉毛了还那么稀松挺长，没救啦！”

家属区门口，二猫崽子早就悄悄埋伏在那儿等他，彭钢会心地一笑，悄悄回头望一眼，掏出报纸包扔过去，二猫崽子大喜，接过报纸包，三下五除二撕开报纸，裂开大嘴岔子上去就一口，两块油饼立刻被吞掉三分之一，噎得他直伸脖子翻白眼。老半天才缓口气问：“什么时候开拔？”

彭钢挤眉弄眼示意他噤声，自己故作坦然地笑着打招呼，原来，张雨、左云、元元几个人也出来了，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往外走，刚拐过小路，张雨嘎地一声来个急煞车，彭钢躲避不及正好撞上，幸亏他腿长，车速也不快。

“迷迷瞪瞪的，梦游哪！你干哈呢？”彭钢不满地叫嚷。张雨边扶自行车边努嘴，这时大家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晃动着一个婷婷袅袅的背影，是丽丽！穿着高跟鞋，走路极富弹性，紧腰小喇叭裤把屁股包裹得溜圆，一步一扭，而上衣是件在山沟里前所未有的港衫（T恤）。彭钢只觉得喉头一紧，目光一下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