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捞干的说!”谭国娟担心他们这样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催促道。
“他家的日子过得老别扭啦!陈义志上头有个哥哥,才下生就死了。陈义志小时候也不行,身子弱得像棵豆芽,小孩该得的病他一样没躲过,不该得的病他也没少得。五岁时多了个妹妹,她妈得了月子病,又差点死了,那个妹妹就靠陈义志带着,拉屎撒尿全管,哪怕就是跟我们上山,也背着,后来上学,陈义志照旧天天背着,反正学校不理,你们也知道那时候不讲究念书,动不动就放农忙假。那小丫头老机灵了,天天哥长哥短地叫着,看到什么花都要,陈义志好脾气,不惜攀悬崖爬大树满足他妹妹。”
“你能不能快点,扯哪去啦?”王晓云也急了。
“那年涨大水,陈义志背着他妹妹和我们一起去河边玩,一不小心,他妹妹掉河里去啦,等我们大家给捞上来,已经呛昏了,救过来以后总是咳嗽,农村人也不当回事,以为是感冒,光给喝姜糖水,哪知道是肺炎,熬了两天,死啦!”
“死啦?”王晓云和谭国娟吃惊地瞪大眼睛。
“死了!三岁。陈义志怪自己没照顾好妹妹,哭得死去活来,差点得了神经病,有老长时间不跟人说话,我们都以为他疯掉了,谁都不能在陈义志面前提这事,不然,他真能杀人。”
“死掉的小孩不能进祖坟,逢年过节也不能去烧纸,就埋在我们村后山,连个坟头都没有,大家很快都忘记啦!但无论谁劝都不好使,陈义志特别喜欢去那个地方,带着他那条大黄狗,有时一坐就半天。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碰到机会就折一大捧野花,把那个地方盖得满满的,偶尔还会烧他写的作文。”
二猫崽子见她俩害怕,讲的越发绘声绘色。经过他如此详细地介绍,不到半小时,大家都知道这事,因为是双线传播。王晓云先告诉三叫驴,好让他心中有数,回头又告诉普通班的同学;谭国娟则告诉元元和魏勃,元元告诉刘晖,魏勃告诉丽丽,总之,消息扩散得比打电话还快。丽丽和魏勃相当不忍,马上考虑怎么弥补陈义志。全体同学都对陈义志怀着深深同情,毕竟大家年纪不大,心还没硬,血也是热的,人味比较足,就连准备好与陈义志大打出手的三叫驴,得知真相后也爽快地答应王晓云,会向陈义志认错。
丽丽她们没有找到陈义志,上晚自习时,陈义志在四虾皮子陪同下返回教室,大家都用惊异地目光望着他,等待他发作。三叫驴甚至准备起身道歉,谁知陈义志站在讲台边上,默默地向全班鞠躬行礼,目光和三叫驴相遇时,吊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到座位后,抓起那些杂乱的图片和日记本,直接丢进炉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学习。
他的镇定有些吓人。
晚自习快结束时,丽丽和蔡元元分别接到陈义志的纸条:今晚复习三角形内切圆和外接圆,还有典型习题!两人不觉骇然,尤其丽丽,心里早准备了一箩筐安慰话,打算晚上好好劝解陈义志,现在看来用不上啦。其实,她们不知道,陈义志被王成真老师狠狠训了一下午,王老师连劝解带鼓励,最后说他对十来年前的事还念念不忘,将来难成大器。陈义志并不认可王老师的批评,但他佩服王老师才能,理解王老师苦心,所以老老实实回来道歉。
彭钢、小摩托他们几个早已约好,铃声一响马上离开教室,魏勃冲着彭钢的背影使劲眨巴眼睛,无奈大个儿脑袋后面没长眼睛,径直去了,气得魏勃牙根痒痒。彭钢他们有难言之隐,几个人来到河边,找一个僻静处,彭钢先掏出两个馒头,压低声音问:“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带了吗?”
小摩托也压低声音道:“买不着香,香烟行不行?我偷了我爸一包烟,而且是名烟!”
另外两个道:“买了鞭炮,但现在放鞭炮会不会惊动别人?”
彭钢边往馒头上插香烟边低声道:“鞭炮等要走时再放,点着就跑,没事。你们听说没有,二秃子讲的,六哥死得时候满口喷血,眼睛也合不上。”
“早听说啦,我妈说不少人吓得要死,很多人都暗中悄悄给六哥烧纸!”
“六哥最讲义气,不会为难我们哥几个的。”
“六哥,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一定跟你混。”
小摩托缩成一团,诡秘地道:“前天厂保卫部的晚上巡查,六哥在路上显灵,保卫部的人差点尿裤子。大个儿,你最近小心二秃子,他扬言要给你好看,别到时候真打起来,现在管得严。”
“听说郑丽丽他爸晚上经常看见六哥就坐在他家客厅沙发上,只好躲沈阳不回来。”
彭钢在每个馒头上插三支烟,划火柴点燃,小声吩咐:
“二秃子而已,癞蛤蟆一个,连给六哥*指头的资格都没有,老子不吊他。别废话啦,准备走,点鞭炮。”
小摩托还有疑问:“我们磕头不?”
彭钢却不肯麻烦自己膝盖,不耐烦地回答:“我不磕,要磕你磕,哪那么多事啊?”说完转身就走。只剩下小摩托,他又急又怕,摸出那多半包香烟放在鞭炮上,像鸡啄米般把腰弯了三下,比眨眼还快,然后点燃鞭炮,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