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兵工厂的学生来了以后,课外读物丰富很多,一则兵工厂的学生私人藏品丰富,张雨自己就有很多小人书,像《三国演义》、《西游记》、《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等都是成套的,三叫驴等学生一下子开了眼界,也让张雨在三叫驴面前特别好使。二则兵工厂的学生可以去厂图书馆,借来《大众电影》、《武林》、《小说月报》、《收获》、《辽宁青年》,这些时髦的读物不止一般学生趋之若鹜。《武林志》、《人到中年》等小说连老师也读得津津有味。
这天,三叫驴因为杂志上的一句话又与张雨爆发争执:铁树是否开花!张雨明知道不能再与三叫驴较真,上次的教训太惨痛!但他仍然希望三叫驴能卖他几分面子,语气和缓地道:“你看过几本书,就知道嘴硬!抬杠比打幡体面是不是?铁树能开花,石头就能发芽!”
三叫驴认为真理在手,脖子上的青筋几乎快爆了,扯嗓子嚷:“没有见识就别乱放屁,铁树肯定能开花,不过在我们这儿难得一见而已,仙人掌还开花呢!”
围观的学生顿时起哄,大声嘲笑,同时还口没遮拦地作践三叫驴。大家没见过铁树,不敢发表意见,但对于仙人掌、仙人球,兵工厂的学生绝对不陌生,那东西如能开花,岂不等于公鸡下蛋!三叫驴忍无可忍,人多嘴杂他无法一一面对,不顾一切地跑到陈义志旁边,也不征求陈义志意见,一把掀开书桌,抽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摔: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没等陈义志反应过来,周围学生一拥而上,笔记本里夹着各色各样的彩色图片:有风景名胜图片,各种各样鲜花图片,当然,有仙人球花!书桌顿时变得色彩斑斓,丽丽她们全部好奇地围过来,魏勃干脆伸手就抢!霎那间,像解放前抢大户,等陈义志明白,按这张按不住那张,抢到手大家也不当回事,嘻嘻哈哈、你争我夺的,很多都扯烂了。张雨和小摩托手快,抢到一张信纸那么大的,展开一看,是年画《花为媒》,像连环画那种,这仅是一格,下面还配着诗:
五可姑娘进洞房,不见新郎见新娘!
“哈哈,班头原来是闷骚,平时真看不出!”
“小子稀罕花,把媳妇叫妈,班头将来肯定妻管严!”
“就这爱好,保证是媳妇迷。”
丽丽下手晚,没有抢到,正笑嘻嘻看着陈义志,就见陈义志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最后胸脯剧烈起伏,额头青筋暴起,他唰一声站起来,双手抡着椅子,牙齿咬得咯咯响,两眼喷火,一字一顿吐出三叫驴的大名:
“张连山,把东西给我归置好,不然,我敢把你砸个稀巴烂!”
椅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发出惊心动魄地一声,书桌上的文具被吓得蹦了一地,椅子的一条老腿经不住摔打,嘎巴一声脆响,露出白花花、呲牙咧嘴的断口。一贯平和的陈义志突然如此暴怒,大家无不面面相觑,三叫驴更是三魂丢了两魂,在一道道惊讶地目光中,陈义志寒着脸走了出去。
四虾皮子拿手指点三叫驴骂道:“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你呀,吃一百个豆不嫌腥,撅嘴骡子卖个驴价钱,倒霉就倒霉在这张嘴上。你掂量着看,陈义志没准能和你兑命。”
说完赶紧追出去,他说话历来平和,绝不会夸大其词,而陈义志刚才的疯狂举止,似乎也印证他的话。众目睽睽之下,缓过劲来的三叫驴实在下不来台,依旧梗着脖子犟:“火葬场天天死人,哪个是他打死的?吓唬谁呀!”
此时正是午饭后,争吵不止把普通班的学生吸引过来,就连一些老师也被惊动。魏勃她们赶紧交回抢到手的图片,丽丽哈腰捡起那个破旧的笔记本,第一页上赫然贴着一张发黄的婴儿照片,很小,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照片周围,用墨水涂着粗粗的黑框。还没来得及细看,皮鞋亮老师伸手拿过笔记本,拍打几下,无声地放回书箱,然后以一种大家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温和地说:
“你们已经不小了,该懂事啦。别净做些天不管地不收的事。学习吧!郑丽丽,你们班干部去找找陈义志,别让他瞎走!”
皮鞋亮老师从来不多言不多语,此刻说出这么一番话,学生们不由得目瞪口呆,今天严重不正常。天若反常,饥饿灾荒;人若反常,不病即亡!王晓云看着呆若木鸡的三叫驴,心中生出一万个不忍来,以陈义志在学校的地位,真闹起来三叫驴恐怕要吃亏。她不希望三叫驴现在就从学校消失,因此悄悄给谭国娟使个眼色,两人手拉手溜出去。
“怎么回事?”王晓云装作好奇地问。谭国娟吐吐舌头,后怕似地说:“不知道,班头突然鬼上身,就差披头散发啦,你没看见他刚才的举动,几乎吓死一个俩的!”
“语文老师好像话里有话。”
“是的,猜不透什么意思?”
两人眼睛同时一亮,皮鞋亮老师是二猫崽子爸爸,问二猫崽子不就结啦!跑操场上拦住正打冰嘎嘎(木质陀螺,用鞭子抽打会快速旋转,东北小孩必备的玩具)的二猫崽子,谭国娟的出现使二猫崽子忘记了冰嘎嘎,义气也抛到九霄云外,听完谭国娟的疑问痛快地道:“告诉你们吧,陈义志那小子,打小儿就是个怪种,加上他妈惯他,从认字开始就喜欢读书,十来岁时靠一本新华字典和到处问人,居然读懂了我爸一本繁体字的《水浒传》,能按顺序背诵一百单八将,包括他们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