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有病，大脑炎后遗症——病得不轻。身为几何老师，教好几何就是大功，可学生问他代数问题他也回答，请教物理问题他也当仁不让，他以为他是谁？这学校快装不下他啦！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老师们异口同声支持蒋校长，把王成真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额头上青筋直冒，他火爆爆地道：

“这是县教委发的公文，说是为了提高乡村中学的教育水平等等，才给了我们这次机会，既然大家反对，由学校回函退回就是，我个人保留意见。”

一下子大家同时沉默，蒋校长意识到自己大脑平滑，考虑得太简单，灵机一动说：“王主任多方争取来的，确实难得，但学校的实际困难也不能不考虑，我看这样吧，让学生自己选择，想去就自己结伴前去，不想去就不去，一切费用自理，学校也不派老师带队，只不过提前打电话把名单报过去就行啦！”

除了王成真，没有人反对。

得到这天大的好消息，元元喜滋滋地对前来送热水的父母说：“每年考上省高中的，绝大多数是县实验中学的学生，这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人家的水平”。

丽丽也很开心，可是看见元元那么高兴，她顿时有深深地忧伤，她爸爸还在沈阳，没有人分享她的喜悦。下课时只有彭钢和小摩托在，丽丽笑吟吟问彭钢：“大个儿，你们去不去？”

彭钢根本没打算去，对于他来说一切考试都是灾难：考好不可能，考砸了得挨踹。可今天他听了丽丽的话，觉得丽丽似乎希望他去，心中顿时狂喜，转头跟小摩托对望一眼，有些不敢肯定地道：“早就想去玩玩，但不知道老头子能不能恩准啊。话说回来，你们都去我怎么能不去？有条件要去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去。”

小摩托也受到鼓励，眼睛开始放光。丽丽嗲嗲地一笑，提醒彭钢说：“光你去没用，还有老魏呀？”

彭钢猛地一拍大腿，冲丽丽竖起两个大拇指，连番举动把小摩托吓一跳，他突然死盯一眼丽丽和彭钢，似乎明白了什么！

放学后，经过反复设计彭钢悄悄找到魏勃：“老魏，你得报名啊！”

魏勃忽闪着大眼睛，吊着嘴角说：“去干哈呀，考得太靠后多丢人，班头去参加，顶多能考一百名。”

“丽丽、元元都去，你天天那么用功，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斤两，想不到你老魏还是胆小鬼。”

“又胆儿胖了是吧，敢说我！你不怕丢人为什么你不去？”

“我本来就想去！正琢磨怎么向家里开口。”

“谁怕谁，你敢去我就敢去，不去的是小狗儿。”魏勃一时半会儿没有弄明白彭钢怎么会想参加考试，也许他想去县城玩玩，到最后她以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或者说她宁愿相信是这样的。

而在河边小路上，二猫崽子也在劝谭国娟。

“到那边去，我有话说。”二猫崽子指指树林，谭国娟警觉地退后一步，寒着脸说：“你再这样说话我立马走人，到底什么事？”

二猫崽子舔舔嘴唇，左手挠挠后脖子，半晌才张开一直紧攥着的右手，一副好心没得好报地样子：“你去县城考试，路费和住宿钱够吗？我今天跟我爸要了一*农兵！”

谭国娟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稍微平静一会儿，她才柔声道：“陈义志他们想考大学，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不去，我的目标就是县师范。”顿了顿，鼓起十二万分勇气，看着地面说：“就是能考上大学我也不考！”说完，一溜烟跑了。二猫崽子傻乎乎站在原地，低头看看手里的五元钱，抬头望望远去的背影，他使劲抓抓头皮，怀疑谭国娟疯啦，能考上大学也不考！如果谭国娟知道自己那句激动万分的表白被二猫崽子理解成那样，她真会疯！

那句话的准确翻译应该是：你接班当老师，我从县师范毕业后也回来当老师，我们……！

陈义志决定不去！王成真老师听见这话，舌头打结干张嘴说不出话，眼睛睁得溜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你怎么能不去？除了你和蔡元元，别人去都没有意义！”

“耽误三天时间，彭钢说连吃带住每天最少得八元。”陈义志坦率地说出心中疑虑，他舍不得钱，或许他根本拿不出这笔钱。王成真老师沉默了，是啊，加上路费少说得二三十元，对城里家庭也不是一个小数。但这不仅是学生的事，还是他调入县教委前的一次表演，成功与否对他关系重大。

“你必须去，钱的事你别考虑。”王老师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晚上，狂风把整个山谷吹得一如世界末日，到处呜呜悲鸣，连炉子里火苗也不安地跳动。直到陈义志回宿舍躺下，大家还在讨论去县里的事。

“老三，怎么不哼不哈的，去不去你也放个屁呀！该放的时候不放，那天你们差点熏死整个学校的人。”

三叫驴扑哧一声，咧嘴道：“何苦花闲钱去丢人现眼，除了陈义志跟城里学生能有一拼，我们去干什么，瞎子点灯——白搭。”

彭钢掩藏着自己的兴奋，故意底气不足地道：“天天在这山沟里窝着，都憋出病了，去玩玩也好，平时想去家里也不放行。”

小摩托道：“知足吧，大个儿，当瘸子不说短话。你拿老魏打掩护，你家这次不是同意了吗？晚上我回家一说，你猜怎么着？我爸揪着我耳朵说：还嫌不丢人啊，县城不缺你这块臭肉！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唉，可怜我的耳朵，现在还火烧火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