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上坡,王德山老师蹬得飞快,到了学校车棚,顺手把自行车往角落里一丢,直奔教研室,抓起教鞭撑着世界地图,像举着个风筝,更像打幡的,转身急匆匆往外走,远远听见教室里闹哄哄的,一个声音高叫着:“唉呀我的天呀,破鞋漏脚尖啊,老师跟我要学费,还得等两天啊。”王德山以为是自己班上的学生胡闹,心里发慌,脚步越发匆促,甚至忘记把黄胶鞋换下,进教室时完全没注意学生们惊诧的目光,也没有顾及自己泥点斑斑的劳动服,更滑稽的是他的两个裤腿,挽得一个高一个低,道地农民打扮。挂地图,摆教案,备粉笔,都是老一套,急而不慌。又清清嗓子,扫一眼下面的学生,一路飞驰,到现在也没缓口气,大脑严重缺氧,眼前影影绰绰,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是思路无法集中,心里还惦记着蹲在集市上卖苹果的老婆,今天价好,那个傻老娘们可别犯拧!
话说回来,光顾着卖苹果,新学期第一天就迟到,太不应该啦!好在这本初中地理他已经讲了二十多年,像放录音机一样,张嘴就讲,根本不需要脑子。拿教鞭点点地图,再一次清清嗓子,每次面对新生,他都会激情澎湃,教室里顿时回荡着他那太监一样又尖又利的高音。
“同霄(学)们!往赫(黑)板上看,从几万、几十万公里的高空看地球,地球——是个坛坛(团团)的!”
近乎小丑失控的表演,下面的学生仿佛遭了霹雳,先是一愣,呆呆的面面相觑。静默片刻,好像一阵飓风掠过树梢,一个个前仰后合、跺脚捶心、咧着嘴,歇斯底里得狂笑起来,教室里顿时乱了套,弥漫着腾腾的灰尘。
凉气直袭王老师的后背,他看见女儿王晓云远远的坐在后面,先是瞪着绝望的眼睛,紧咬着下嘴唇,最后搭在书桌上的两只胳膊抱成一圈,把脑袋深深扎进去。天啊!这是复读班,而他,是初一新生老师,走错教室!本来该去放羊却走猪圈里来了,严重丢人!
转瞬之间,王老师就镇静下来,毕竟有二三十年的教龄,见多识广,用教鞭狠狠敲打几下讲台,在泛起的粉笔灰中拉长那张冬瓜脸,两条八点二十眉毛就位,冷森森地嘶叫一声:
“初中四年级的同学们!”
底下又是一愣,学生们都安静下来,有些人因为吃惊,嘴还半张着,像趴在草丛中的死蛤蟆,这正是王老师追求的效果,他接着冷笑一声:“恐怕我太客气,还有不少资格更老的。”
话说到一半他就没了底气,不能再提,否则就是扇自己耳光,因为王晓云也是如此,但此刻也不能有太多顾忌,他怀着舍不得媳妇抓不着流氓的心情,咬牙顿了顿,咽口唾沫,干脆高声直抒胸臆,佯装愤怒:“你们还能笑出来?还有脸笑?爹妈为了你们,熬得像快干的油灯,你们还好意思笑?找不着镜子就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一帮回锅的老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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