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过了好长时间才细细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那个血腥的夜晚不是在她匆忙度过时被留住的,而是在她抽泣着追思亡夫时一点一点记起的。
那夜她是疯了,完全陷入了缠绵危险的**中,以至闯下一场弥天大祸。当赵宗林用枪口对着丈夫时,她咋就没想起夺枪?她又咋着能让赵宗林把枪压上子弹,打开保险放在桌上?如果当时赵宗林一把摸不到枪,又如果枪没打开保险,或没压子弹,那么,死在枪口下的,就不会是丈夫,而是赵宗林了。若要在丈夫和赵宗林这两者之间任选一个,她宁要自己的丈夫,不要赵宗林。通过那个夜晚,她算看清楚了,赵宗林只顾自己,而且太歹毒,杀了她丈夫不算,还害了凌师长和绥九师的几十号弟兄!
她认定凌师长和那几十号弟兄是赵宗林害的,他打死了自己的副官长,怕凌师长他们和他算帐,才到龙国康那里告了密。如今想想,他的话是够明白的。他说过,龙总司令不会抓他,也不会抓她,而要抓凌师长。凌师长和丈夫商量的那些事她都知道,也真心赞成。丈夫不愿当汉奸,她也不愿做汉奸太太。她若是当时就想到赵宗林是就那些事告密,她拼着一死,也不能放他走。
她放他走了,使他又欠下了一笔血债,也使自己欠下了一笔血债,只怕到死都还不清。她现刻儿完全是个坏女人了,为**谋害亲夫,还毁了凌师长和亲夫的正直中国人的事业。她活在这个世上真没道理,不但别人觉着恶心,就是自己也觉着恶心。
梦中常梦见丈夫回来,有时候丈夫又会变成赵宗林。赵宗林身上、手上全是血,好几回把她从梦中吓醒。
还梦到过凌师长和那些弟兄。一会儿,凌师长和那些弟兄拿枪瞄着她;一会儿,凌师长和那些弟兄们又死了,血淋淋的尸体一具具往她身上压,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真怕,半夜醒来,常直愣愣地靠床头坐着,不敢再合眼。
不合眼也要命。衣柜旁会突然冒出老妈子飘飞的白发,房门口会突然响起丈夫的敲门声,眼见着丈夫破门进了屋,再瞧瞧,又没了。
只有赵宗林来时,她才感到安全——不管怎样怨恨赵宗林,她还是需要安全感。躺在赵宗林怀里,她才能暂时把过去的一切忘掉,只记着自己是个女人。
她拼命放纵自己,在床上翻滚着,扭动着,**着,把每一回荒唐都视为自己的全部人生,都视为末日来临前的最后欢乐。
她无数次想过,这是最后一回,最后一回,完事之后,她就把赵宗林杀掉,用他杀死自己丈夫的枪杀掉。而每一次的欢愉都使她对自己的生命和赵宗林近乎完美的躯体生出深深的眷恋。
她没救了。她唯一的出路大概只能是带着愧疚和罪孽,去做赵太太。赵宗林现在是春风得意,由副官一举而副官长,她依然是副官长的太太,只不过,是由张太太变成赵太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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