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家中奴仆盛者多达千人之巨,常有逾矩者毁坏伦纲,如犯至开封府,盖皆杖毙于堂,常引众人叫好,哪家哪户,哪个大臣没处决过家仆。”
赵守节不明白寇凖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直言道:“区区两条人命而已,用得着您纡尊降贵的千里来一趟吗。”
“这受害的是两名百姓,不是谁家的奴仆!”
寇凖厉喝,又听赵守节摇头。
“谁说不是奴仆了,他们早前就卖身给了户部司副使于公府上,后来是王师入城东京一片大乱,才带着一子一女逃出去的,到死的时候,他们有户碟吗?也没有啊,是奴。”
寇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位置,目视赵守节,双眼全是怜悯之色。
“宋王,大楚已经废奴籍了。”
“所以太师来的意思是想说,这事还要严查严办了?”
赵守节无奈的点点头,一扬手:“行吧,您是内阁首辅,万万人之上,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楚法还没颁行,循的还是咱宋廷的律典,杀人偿命,孤回头就让行凶者把杀人的几个恶仆交出来,该法办法办,该杀头杀头,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赵守节!”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坐在寇凖对面的赵守节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下意识跳了起来,带翻了桌子。
脸上红晕升腾,羞恼的想要喝斥寇凖两句,却在对上寇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时吓了一个激灵。
论气势,他哪里是掌天下权柄十余年之久寇凖的对手。
只见此时的寇凖须发皆长,双目中满是杀机升腾。
“若只是为了两条人命,大王会让老夫来东京吗!你长点脑子行不行,这件事,明摆着是大王打算小题大做、借题发挥,目的就是要清算一波咱们先宋的旧臣,这个时候,你们不想想怎么弃车保帅,竟然还这般轻慢小觑,是盼着大王的刀落到你们脑袋上吗。
想想,好好想想,天下河山已经皆归大楚,来自江西、湖南、湖北浩浩荡荡几千名公员正在走向各省、府、县衙门开始接管政务,数万名所谓的君卫队成员已经离开南昌,开始进入江南各省地方县乡主持分地工作,地方民心稳定、地方政权稳定、地方江山稳定!
大王的刀现在一旦举起来,是可以把整个东京杀成一片血海的,你们现在还在幻想什么,是认为大王的刀不利,还是觉得大王的心不够狠!”
一通喝骂把赵守节骂的悚然惊醒,忙走上寇凖近前,此刻已是慌张许多。
“太师、太师。”
“别叫老夫太师,叫阁老!”
“阁老。”
赵守节忙作揖:“您的意思是,楚王,哦不,大王他,准备对东京动刀了?”
“你们好自为之吧。”
寇凖没有回答他的话,一挥袍袖迈步便走,身后赵守节欲追,被寇凖的随身亲卫拦下。
这些亲卫都是出自御前司锦衣卫,专司骆永胜以及内阁几名阁臣的保卫工作,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好态度。
走出宋王府的寇凖仰天长叹。
骆永胜为什么派他来,用心何在,那日领命的时候寇凖心里跟明镜一样。
楚王枭雄,这是打算卸磨杀驴了。
当时寇凖想的,就是把这起案子中牵连到的官员该杀的全杀了,但绝不会妄兴瓜蔓,大动干戈,到底都是旧友同僚,彼此是有私人感情的。
宁可着忤逆骆永胜的用心,也绝不滥杀。
到时候办事不利,回到南昌引咎辞职,也算是遂了骆永胜的打算。
谁让他寇凖是降臣呢。
退了是不是也好?
但现在,寇凖反而不打算走了。
骆永胜不是想杀人吗,不是想拿他寇凖当刀吗。
那就杀吧!
就如刚才赵守节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不就是两条人命吗?”
这句话深深扎进了寇凖的心里,他猛然发现和骆永胜的造反比起来,这群先宋的士大夫才更可怕。
人命在他们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亦或者说,这群‘人’从来没把百姓当成人。
黔首能叫人吗。
不识字、不知礼,只会埋头种地当老黄牛,只配给他们这些官员老爷出苦力,还配叫人。
这是奴才!
奴才的命和畜生的命没区别,剥夺走哪有什么心理负担。
那种淡漠让寇凖想到了当初见到骆永胜时,后者感慨的那句话。
“孤起自寒微,见多了民间疾苦,百姓,不容易啊。”
当时寇凖还当时骆永胜做慈悲相,现在他骇然的发现,并坚定的相信。
原来骆永胜是对的。
造反是对的。
宋家王朝再不推翻,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要滑落进深渊了。
曾经创造过无限辉煌过往的华夏民族,就在这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无穷尽的压迫和剥削中彻底沦为两脚羊。
羊性将会刻进这个民族的骨子中。
让他们忘却什么叫反抗、什么叫反压迫、反剥削斗争。
那一日,太可怕了。
“既然你赵守节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别怪老夫心狠了。”
寇凖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宋王府,鹰目,逐渐冰冷。
他要把这句话送给这群是人命如草芥的士大夫阶级。
“不就是官吗,杀起来和畜生,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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