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幸运的。
而那些不幸的将士们,却注定再无法回到家中。他们的英魂,只能就此长留这片汴水之上。
尸体先后被打捞上来,被抬上来,摆放在河岸边,一眼望去,便尤为触目惊心。
天气渐暖,如此多的尸体,只能选择在附近就地掩埋。
崔璟让部下帮着一同掘土,何武虎等人也主动帮忙,让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去歇息。
何武虎挥着铁锹,满头大汗时,荠菜走了过来,客气地问他:“我们将军让我来问问,你们身上有酒没有?能不能借些给我们将军?”
行军之际不允饮酒,军中便也不曾备下酒水之物。
“有的!”何武虎立时吩咐兄弟,将带来的酒壶都取了过来,朝荠菜挤出一个略显谄媚却又真挚的笑:“弟兄们带来的酒都在这儿了,全部孝敬给咱宁远将军!”
听得这目的性略强的“孝敬”二字,及那声“咱宁远将军”,荠菜将他上下打量了两眼,才拎起两只酒壶:“这就够了,余下的恁们收起来吧!”
荠菜拎着酒壶跑去了河边。
常岁宁拧开酒壶,将酒水缓缓倒洒在汴水河岸。
她看着隐没在夜色中的河流,听着河水缓缓流动的声响,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夜风,提着空了的酒壶,在此静立许久。
崔璟站在不远处,与她一同静静望着广阔的汴水,眼底有着幽深宁静的敬畏。
战时厮杀,最是惨烈,但真正将人推向名为悲沉的深渊中的那只大手,却往往出现在战事彻底结束之后。
尤其是身为一名将领,所背负的除了悲沉,更有无法与自我和解的愧责。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常岁宁都未有怎么说话。
崔璟和肖旻胡粼等人一同料理接下来的事务,从伤兵的安置,到缴获兵器钱粮的清点,再到损毁战船的后续修缮事宜,事无巨细。
知他经验丰富,处理这些战后事项的能力并不比自己差,不用白不用,疲惫的常岁宁便容许自己坐在火堆前躲懒发呆片刻。
夜色已深,星月高悬。
将士们都很累了,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处歇息着。
阿点坐在常岁宁身边,替她拨着火堆,嘴巴里说说这个,说说那个,常岁宁双腿屈起,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下巴抵在手背上,望着火堆,静静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缕乐声传入她耳中。
常岁宁微扭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崔璟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间持着一片绿叶,横贴于唇边。
青年静坐吹叶,其声清震悠远,在夜风中荡开。
此乐音如天外之音,似取自湖海雪山,广阔而洁净,飘飘扬扬间,与月色一同涤荡着这片天地间残存的血腥之气,抚慰着疲惫沉痛的生者,也为那些不必再分敌我立场的英魂亡灵引铺出一条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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