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扯着衬衫的领子,乌然拧了热毛巾,坐在床边,擦拭着向东出汗的脖颈。
乌然擦过他的脸颊和胸膛,站起了身。
向东忽然坐了起来,从背后拦腰一把抱住他,头上的毛巾也掉在地上。
“别走……!”
向东粗噶喑哑的声音。
“……留下来……陪我……!”
向东睁着被酒精熏得发热的眼睛,手臂紧紧地箍着乌然。
乌然回过头,看他。
门推开了,客栈的老板娘端着解酒的茶进来,把茶和盆都放在桌上。
“要是想吐,别把地板弄脏……”
女主人絮絮叨叨着,喝醉的游客是最麻烦的。
乌然拉开了向东的手臂,坐在床边,把他搂在怀里,解酒茶递到他嘴边。
向东一挨上枕头,就睡死过去……
月色下,乌然在后院里浑身赤/裸,淋洗着身体。
水光滚过他的脊背,乌然端起一盆水,用力浇了下去……
向东又坐在了剧场里。
昨夜他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起来的时候,只记得一夜好一场醉酒。他甚至记不清是怎么回来的。
乌然早就走了。向东知道他去了哪里。
所以向东又买了票,又坐在了那个高原的剧场中。
恢弘的表演中,向东无心其他,只等待着乌然的出现。昨天没注意,这一场向东一直寻找着乌然的身影,才发现他在很多场表演中都出现。
一个女声,从天外响起,用纳西语,渐渐唱起了一首空灵、辽远的歌。
全场沉浸在这圣洁的歌声中,寂静无声,乌然独自出现在舞台的顶端,跳上马,沉默、孤独地骑行过剧场顶端圆形的马道,骑向雪山。
在那里,有一群人走上山边,一个纳西少女的身影,一步三回头,含泪和身后的亲人道别。
乌然骑到了她身边,下马,她等着他,拉起了他的手,他们共同走向雪山。身后的亲人痛苦地注视着他们,呼唤,少女噙着泪转身,向着亲人们伏倒在地,深深拜别,然后起身,决然地转身,迎向等待着她的乌然。
乌然把少女扶上了马背,翻身纵上她的身后。他们谁都不再回头,策马偎依,仰望着万丈雪山……
他们遥远的身影,定格在天幕中,皑皑的雪山,不语地耸立,风中传过亲人们的呼唤和眼泪,却再也唤不回那毅然的一对身影……
空灵、凄美的歌声,一直在雪山下回荡……
站在这里的我们清澈通体透明目光纯净
把你的双手交叉放在额头让你的目光遂远 向著天的方向
在这个神奇的地方它给予我们想要的快乐
将你的愿望留在这盛满五谷的丽江……
歌声在雪山的深处响着,全场数百观众,没有一个人动,望着那对殉情的纳西男女,向着雪山缓缓走去,他们的背影,纯净,圣洁,坚毅而忠贞,一如千百年……
“阿姐——!”
一个男孩狂喊着奔跑,向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不要走——!”
男孩狂奔追逐,哭泣。
“——姐姐!——不要走——!”
男孩痛苦地跪倒在地,山巅上,那殉情的男女已经渐渐远去,他们的身影,隐没在蓝天白云下,隐没在玉龙雪山的深处,终于,消失在视野之中,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巅……
歌声萦绕,空灵悠远,向东身旁的几个女孩,已经泪如雨下。
他们的亲人,将双手举过头顶合十,向着雪山的方向,拜服在地。
他们祈福着这一对忠贞的情人,已经去往了玉龙第三国。在那里,他们将永远摆脱世间的烦恼,在爱情的国度欢笑,躺在雪水滋润的鲜花丛中,相守到天地的尽头。
向东一动不动。
当乌然骑在马背上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舞台顶端的时候,向东忽然被一种恐惧,一下攫住了心。
仿佛乌然真的就这样走进了雪山深处,再也不会回头。
仿佛他们再也不会相见,被那座古老的雪山永隔,消失在了另一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