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看向一旁来回忙碌的郡丞,“府邸外面是什么情况?”
郡丞鲁观愣了一下,低头说:“回禀府君,有百来个年轻士人在府邸外面跪着,已经跪了一天了。”
对于这个异常年轻的太守,鲁观根本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就这一天内,苏澈处理政务无数,手段之老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年轻人,无论什么难题,到了他的手里,都能轻松的化解。
无论他背景如何,此前做了多大的事情,光是这份本事,便让鲁观佩服不已!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吗?
鲁观做了接近一辈子的郡丞,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年轻人。
他打心眼里为南阳郡来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太守而开心,像是先前盖升那种人,真的是受够了。
苏澈皱着眉头问:“为何不禀告我?他们一直跪着,是有什么冤情吗?”
鲁观笑道:“非也非也,府君,那些年轻士人跪在外面,却是罪有应得,就应该跪在那里。”
苏澈也不接话。
鲁观抚了抚胡须,继续说道:“府君您今日忙于处理公务,却是有所不知,那荆州邸报,以及洛阳邸报,出了许多批判府君的文章,他们认为您非军功出身,不能封侯,所以对府君获得济世侯的爵位非常不满。”
“洛阳太学院的博士宋学尧更是写了一篇文章专门攻击您,还专门发到了荆州邸报。”
“就连大儒马融都认为您略有才学,却无大德,假公济私,瞒天过海,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也不知道这老匹夫为什么敢这么说,是不是老糊涂了,总感觉他说得东西好像和其他人说得不是一回事……”
苏澈听了这话,表情有些微妙,马融才高八斗,学识渊博,是当世的通儒。他教授门徒,常有千人之多。涿郡人卢植、北海人郑玄,都是他的学生。
这样一個老家伙,眼光不是一般的毒辣,一眼便看穿了程锦钱庄的问题,可他也知道分寸,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借着这个事儿指桑骂槐。
所以在鲁观看来,这老家伙和其他人说的话好像不是一回事。
苏澈点了点头,说着:“然后呢?”
鲁观继续说:“然后这群没什么脑子的年轻人,被邸报稍一鼓噪情绪,再被身边的人一吹风,立刻就来到府邸外面叫骂,他们一骂,便被附近的父老乡亲打骂,他们的父母又来扇他们的耳光,之后就让他们跪在门口,跪上一天一夜才能走……”
贱儒出自荀子的《非十二子》。
文章原文是这样的:
弟陀其冠,衶禫其辞,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
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
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
彼君子则不然:佚而不惰,劳而不僈,宗原应变,曲得其宜,如是然后圣人也。
这几段的大概意思是:顶着一个累赘的高冠大帽,言辞恭恭敬敬慎微,行为模仿禹舜大德苦行样,这就是子张氏之贱儒。
衣冠整齐,面色严肃,嘴里就像是含着什么东西一样,整天不说话,这就是子夏一派的贱儒。
偷懒怕事,没有羞耻之心,热衷于吃喝,总是说:“君子本来就不用从事体力劳动”,这是子游一派的贱儒。
然而真正君子并非这样,即便劳苦也不会懈怠和懒惰,有原则,却也随机应变,将各种事情处理得很得当,如此才是圣人。
苏澈这一篇名为“贱儒”的文章,便应用了《非十二子》的内容,将辱骂、诋毁张仲景不配为济世侯的人,批为贱儒!
随后苏澈又引用《礼记》里为什么记载孔子答鲁君“丘不知儒服”。
说一直注重表面装饰与样子,这是贱儒之通病!
儒者,多少大事要干,多少真思想要讲,要干利国利民的大事大学问,然而这群贱儒却揪着细枝末节不放,挖空心思,排斥异己,根本不把目光放在利国利民的事情上。
这种贱儒,一向看不起医生、农民、工人,认为这些人是低贱的,是不能接触的,可他们的德行,却远远不如这些在他们看来身份低贱的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苏澈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了三千字,方才将这一篇“贱儒”写完。
文章写罢,文气冲天,散着金光,一旁的鲁观看到这一幕,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