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说完了这些话,见崇祯皇帝不断点头,表示认可,于是接着说道:
“前番陛下传旨三边总督衙门,准许来华在京之耶稣会传教士,大举西去传教,而其主事之人龙华民,与当年之利玛窦大为不同,其人虽满腔热忱,但却素来鲁莽激进,由其主事,方酿下今日洮州教难之祸根!”
听徐光启说到什么洮州教难,崇祯皇帝抬手打断他,然后问道:“徐爱卿所言,倒是令朕眼界一开,不过细细听来,也有颇多不可思议之处!汤若望既然写信与卿,那么眼下彼处情形如何?龙华民等一众耶稣会士可还安好?卿所谓洮州教难又是何事?”
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在其后世的记忆之中,提及教难,只知道当年的“南京教难”。
而这个所谓的南京教难发生后,营救被捕下狱的在华传教士出力最大的明朝官员,就有眼前的这个徐光启。
如今他提到的这个所谓的洮州教难,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词,难道参与洮岷兵变的那些木速蛮这么“给力”?!
崇祯皇帝允许龙华民等西方耶稣会传教士在华传教,而且还把开放传教的地点放在了西北,这其中当然是“包藏祸心”的。
他断定这拨人到木速蛮云集的地区去传播天主的福音,必然要出事。
但却没有料到,效果会来得这么快。
果然,崇祯皇帝这么一问,徐光启神色黯然,语速缓慢地说道:
“据汤若望来信所说,耶稣会在华主事会长龙华民本人,以及跟随龙华民在洮州教堂布道的教士王丰肃、罗雅格、曾德昭共四人,在洮州兵变之中,死于乱军暴民之手,教堂及圣像被毁,耶稣会教民被杀者百余人,状极惨烈。
“另据汤若望信中所说,前往岷州、固原等地招收信徒、筹建教堂的熊三拔、阳玛诺、郭居静等人在兵变民乱之中下落不明。
“如今只有身在兰州的汤若望、庞迪峨、艾如略,以及身在宁夏等地之罗如旺、邓玉函尚称安全无虞!”
崇祯皇帝之前从锦衣卫收到的洮岷兵变和甘南民乱的报告,只是锦衣卫西镇抚司的记听坐探们,对于兵变和民乱的事实描述。
锦衣卫的探子们虽然无孔不入,但是底层的锦衣卫人员对于这些兵变民乱的内情以及洮岷等地教难的内情,有真正了解的却不多。
是以,徐光启从汤若望那里得知的情况,崇祯皇帝却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好饭不怕晚,好消息晚了一点,才更有惊喜的感觉。
当然,崇祯皇帝虽然对耶稣会来华传播的天主教,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相比起木速蛮信奉的大食教来说,两者之间他还是偏向天主教多一点。
此时从徐光启嘴里听说了龙华民等人死讯,心中的喜悦一闪而逝,一边思索着一边对徐光启说道:
“龙华民等人西去传教之前,曾言愿意至死侍奉其天主,为其天主献出一切!此番虽然罹难,却也是求仁得仁!其生为传播天主福音而生,其死为传播天主福音而死,想必远在泰西之耶稣会,也会追认其为天主座下之圣徒!”
崇祯皇帝这番说出来,听着冠冕堂皇,但其实连他自己也不信,而文华殿中端坐的两位阁臣,以及侍立的锦衣卫指挥使驸马都尉巩永固、天策卫指挥使高文采,以及几个内阁中书舍人,人人面面相觑。
这个道理不能说它错,但是此时听来就是怪怪的,而徐光启心里长叹一声,再一次确认了皇帝对耶稣会传教士们的态度。
那就是:为我所用可以,干你们自己想干的事情则不行。
不过到了这时,徐光启还是要提出自己这一次主动说起这个话题背后的建议,只听他又说道:
“启奏陛下,龙华民等人罹难之后,眼下耶稣会在西北三边之地的传教士,众推以汤若望为主。而汤若望致信给臣的目的,则是希望通过礼部转达陛下,希望陛下开恩,允许西北之耶稣会士返回京师!”
崇祯皇帝听到这里,面无表情看着徐光启,说道:“那么,以卿之见,朕是同意好,还是不同意好呢?”
徐光启既然已经知道了皇帝对耶稣会的态度,此时自然不能屁股坐歪了,于是说道:
“以臣之见,陛下若不愿朝令夕改,是否可以允许耶稣会在西北之传教士,自雇教民为护卫?
“如今西北之地回汉杂处,边鄙之境更是咸为木速蛮所居有,汤若望等人西去传教,若无护卫相伴,无异于羊入虎口,此事必难长久!”
徐光启这话一出,内阁首辅李国镨立刻说道:“启奏陛下!此议决不可行!若泰西传教士来华传教可自雇教民为佣兵,久而久之,其势若大,必为我中国之害!其害或不在木速蛮之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