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万历十五的小年便过去了。
壮汉沉默起身,阴冷,压抑。
绿袍少年呆滞,马秋北双手摁压着桌面,徐徐起身,“别和他一样,本事没学会,学会了不要脸。”壮汉鄙夷地轻笑了一声,“有事你便求那婆娘吧,用你那孩童模样。恶心!”壮汉掀桌子转身,劲风将绿袍少年压迫地跪倒在地,再重重地磕了七下响头。
“砰砰”声不断回响,少年挣扎着反抗,但直至头破血流,没有丝毫地用处。
“滚。离开洛城。”马秋北转身,随后又慢慢止步,“这救命之恩,我收下了。”
壮汉沉声,回眸观望,那一眼,如看烂泥中翻腾的蛆虫,腥臭且肮脏。
脚步声拉长、放远,少年跪于一地狼藉之中,青石板上一只断了脖子的烧鸡,于昏暗的灯光中凝视着绿袍少年那消瘦的身影。
灯火摇曳,墨袍少年僵立酒馆外,那壮汉掀起一阵狂风,将他的魂给吹没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墨袍少年无神地跪在地上,身侧消瘦白马难堪地倒下,一副长卷自少年怀中滚落,如今那一副名为《寒士图》的长卷之上,徒留有三只卑微蝼蚁。
俱都跪在大地上。
紫衣女子合上双眼,朝着马秋北的方向望去。
她,没有阻止。
不阻止那墨道少年受辱,这是岳阳楼的请求,不阻止那老马跪下,是中郢星宿宫的托付,而不阻止轩禅道心受损,只是因为她不想得罪马秋北。
说白了,便是因为他没有靠山。
紫衣女子合上帘子,挥手吹灭了酒馆内的橘黄灯盏。
省钱。
紫衣摇曳,身段婀娜,红衣女子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那在青牛背上酣睡的道袍少年,顾自言语:
“裳,你们陨星阁,不是要他吗。”苏颜对镜修妆,面容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随着这一声询问,那红衣少女的身后显出两道身影,一位身着星夜长袍的少年,以及那月上身着黑裙的绝代女童。
少年抱剑,浪荡于轩窗处,垂首无言。
交易还没落下,有什么是能确定的呢。
黑裙女童起身离去,打了个哈气。
该回家了。
月隐,秋裳向着远方踏出了三步,三步落下便是江山变换。
黑裙女童滞留半空,远望那二楼凭栏杆的淡紫色长袍。
小年,陨星阁脚下商务繁忙,人来人往,把酒灯盏,而他依旧轻浪。
女童侧身,看着那在赌局中博弈的劲装少年,四下喧闹,他正与青衣客们划拳嬉戏,彼此间大笑声不断,屋檐上的长褂少年远远地看了一眼,又慢慢收回目光。
他挺在意那身着绿袍的青涩少年的。但流云阁没有表示,生为道子,生为洛家嫡子,他自然没法阻止马秋北的决定,也无法插手阻拦。
这最后一阵冬风还没落下,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要埋葬多少人。
征炎倚窗东望,远处一匹大红马正在南下,南下中郢。青蓝色长袍随着暖阁里的热浪翻飞,少年向着极远处微笑,灰袍少年饮了一口壶中的热茶,身侧一辆车马滚滚而去,窗帘被尘沙掀起,露出那少年俊美的容貌。
头冠青蓝,服饰金黄,腰饰中郢三千郡的刑具,气度雍容华贵,温和执礼。
这是中郢的三皇子,名讳段止翎。
他此行是为北上,身负三要。
这一要是为接回中郢的上医令,皇族血亲的尊长,宣缘。
二要是为找寻中郢两位得道帝君,其一为中郢七大顶梁柱,星宿宫的魁首之一,青龙帝君秦寂,其二为星宿宫客勤长老,中郢小帝君易鲸。
而这第三要,便是依小帝君的意思,关照一番他的徒弟。
少年气定神闲,执笔交付着出行时太傅所预留的功课,身侧一位长者躬身执礼。
中郢当今陛下膝下无女,只有三子。
嫡长子段承元为太子,二皇子段藏匣为平王,三皇子段止翎为安王。
现如今,这止翎的雏鸟出山了,也不知这一鸣会惊扰多少人,也不知其日后还能否“安稳”。
少年执笔,远端风雪中锦衣少年矗立山端高峰,北望江山。
这一望,却不知是要去北宸,还是回中郢。
少年长息,锦衣残破。
那绿袍少年的靠山倒了。
再也起不来了……
少年身披风雪,无言凝视,天际阳辰星似是被地平线拦在了半山腰,这一搁浅,便再无凌空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