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礼亮原本想要说的是,何故如此不智,甚至是何故如此愚蠢,不过他见沈器成本人并没有要一起撤离的意思,所以多少给他留了点体面。
“下策?呵呵,车都尉,你这话可说错了。方才那些人的说辞,你也听见了,他们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们像是能跟我们一条心走到底的人吗?若留他们在城里,说不定转眼就把我们给卖了!”
车礼亮的实际官身,只是定州别将,眼前沈器成称呼他为都尉,是有原因的。
就在北方二道各地反清起义初起的时候,趁乱入主了平壤府城的沈器成,对整个事情是很乐观的,所以当时他就派人去了汉阳城。
沈器成为参与夺下镇江堡的几个朝人将领表了功,将他们一律表奏为各自任官之所的兵马节制都尉,要让他们拥有节制指挥所在地义兵义民的名分。
原本事情已经成了,身为李朝兵曹判书的沈器远已经出了文书,马上就能给他们加官进爵了。
结果就在公文送出汉阳城的时候,被拦下了,没有发出去。随后,这件事情就被压了下来,从此没有下文了。
沈器远想通过此举,把国主李倧跟抗虏反清这一派绑到一起。
但是国主李倧也不傻,不看到金海镇跟大清国分出胜负,他是轻易不会跟抗虏派绑定的。
这中间的道理,现在沈器成等人也都已经想明白了。
不过车礼亮显然是自己人了,称他一声都尉,也是一种尊重或者是拉拢示好的表示。
当然了,对沈器成对自己的称谓,车礼亮完全没有在意,倒是沈器成所说的其他话,让他这个武人吃了一惊。
“啊?这——,总监军原来是这般打算!可是,此时城外已经是清虏探马逻卒遍布,他们出城南撤途中,可能会遭遇清虏前锋追击啊!”
“车都尉,你要搞清楚前因后果,并没有人强令他们离开,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呵呵,车都尉你也可以试着劝一劝他们,看看他们是否会听你的劝诫!”
一直在旁观的沈器周,看见车礼亮的反应,又听了他所说的话,马上就出声反驳了他一句。
“这——”
面对沈器周的这个反驳,车礼亮一时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他也很清楚,面对清虏大军的赫赫凶名以及迫在眉睫的屠城威胁,大多数人的想法是赶紧逃跑,而且是跑得越远越好,很少人会意识到逃到城外只会更加危险。
只有像他这样的,有了从定州城出逃经验的人,也许才会有切身的体会。
就这样,十一月十五日入夜之后,沈氏兄弟遵守诺言,下令打开了平壤府城东门大同门和东南角的便门长庆门。
云集在平壤府城内的大批难民百姓,以及前监司和府衙的佐贰官员们蜂拥而出,乘着夜色,或步行,或骑马,或挑担,或赶车,或携家带口,或成群结队,纷纷踏冰过了大同江,拼命往南方撤去。
那些已经抵达平壤府城附近的清虏巴牙喇前锋兵们,没有料到他们下午才抵达城下,到了入夜时分,城中官民百姓就已经开始出逃了。
他们诧异惊讶之下,只得一边派人快马往后方传递军情,一边就地分派了马队,分作数路,开始尾随追击和袭扰出城南逃的人群。
抵达平壤府城外的清虏正黄、镶黄、镶蓝巴牙喇前锋兵们,总共尚不足千人,但是面对逃难的朝人百姓,却如同猛虎下山,虎入羊群一样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就这样,当夜撤出平壤府城的多达数万的朝人,包括一些出逃的官员以及大批的北方难民,被不足千人的清虏巴牙喇前锋兵们杀得尸横遍野。
当然了,直接被清虏巴牙喇前锋兵追击杀死的,最多只占了其中的两成而已。
另有两成左右,都是在惊慌失措的逃难路上被自己人踩踏而死的。
同时,还有超过两成的朝人,在追兵还没有赶上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绝望地跪在道边,趴伏在雪地里请降了。
等到天亮,清虏巴牙喇前锋兵们奋战一夜带着俘虏收兵撤回的时候,大约只有万余人顺利逃进了黄海道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