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思捋须笑道:“仆本郑州原武人氏,并非北人。”
他见来俊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娘看,似乎有意冷落张氏兄弟,自己这和事佬得活跃活跃气氛才行,便道:“仆虽非北人,不过倒是会跳高句丽人的舞蹈!”
张同休有意晾着来俊臣,闻言欣然道:“哦?那我们倒要见识见识了。”
杨再思趁着酒兴站起身来,解了紫袍,反着系在胸前,又叫人剪了些纸条夹在自己的帽沿上,扮出一副高句丽人的模样跳起了舞蹈。主人趁兴舞蹈,那群舞娘便敛衣退了下去,给他让出了地方。
杨再思的长相确像高句丽人,再耸肩抖手,大跳高句丽舞,憨态可掬,逗得满堂宾客大笑。来俊臣见那舞娘退下,注意力也收了回来,见杨再思跳得可笑,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杨再思见气氛转好,心中喜悦,舞兴更高,干脆舞到张昌宗面前,做出向他邀舞的姿势。
达官贵人酒席宴上趁兴歌舞在当时是风气使然,很正常,李世民就常常拉着大臣跳踏歌舞。张昌宗见主人家邀舞,也不推辞,笑嘻嘻地站起来,也加入了跳高句丽舞的行列。这张昌宗多才多艺,尤擅歌舞,这种舞蹈他也会跳。
他这一跳,与杨再思高下立判,杨再思见状,干脆退到席后,把这场地都让了给他。张昌宗一曲舞罢,满堂轰然叫好,张氏一党便有人恭维道:“六郎面似桃花,又是这般曼妙舞蹈,观来真是赏心悦目。”
杨再思大摇其头:“不对不对,六郎怎么会面似桃花呢?”
张昌宗最喜人赞他美貌,听了这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沉着脸色看向杨再思。
杨再思道:“应该是莲花似六郎才对!”
众人一听,尽皆抚掌大笑。
来俊臣平时被人恭维惯了,酒席宴上,向来以他为主角,可是在张氏兄弟面前,他却成了小角色,心中很不自在,一听杨再思如此拍张氏兄弟马屁,便暗暗撇了撇嘴,很是吃味儿。这表情又被张同休看在了眼里。
张昌宗归座后,众人笑谈了一阵高句丽,话题就被引到了北方。众人在席上本就是东拉西扯,有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一阵子,何况这北方最近还真出了事呢。
一名官员道:“说起这北方,听说契丹大贺氏部落首领李尽忠、孙万荣造反了?不知道如今情形怎样?”
另一名官员不屑地道:“小小契丹,意图反我大周,无异于螳壁挡车、蜉蚁撼树。他们造反的消息是昨天才传回朝廷的吧?我估摸着,不等朝廷用兵,营州都督的大军就已经把他们辗成齑粉了。”
一名官员反驳道:“刘兄,那李尽忠、孙万荣节制着十州契丹人马呢,就算站在那儿不动让咱们杀,也要累个半死,哪有那么容易败的?”
被称为刘兄的官员道:“小小契丹,蛮夷之族,兵甲不足,贫如乞丐,能有什么作为?”
新任天官左侍郎齐龙腾道:“孙万荣是右玉钤卫将军、归诚州刺史,永乐县公,说起来势力确实不小,不至于这么贫穷吧。”
一名官员道:“记得这是李昭德为相时为他请封的官职吧?算起来还没多久,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经营起多大的势力?”
马上又有人向他解释,契丹族的官员同中原流官大不相同,所谓朝廷敕封的官职,都是他们先已有了相应的实力才予以笼络加封的。其实在他们获得朝廷官职之前,已经拥有庞大势力……
这些解释,来俊臣全没听见,他只听见李昭德,听见是李昭德请旨赐封的孙万荣,马上就觉得眼前一亮。
来俊臣现在最恨的有两个人,而被他排出名号来的仇人里面,到现在还没有实施报复的也只有这两个人,李昭德和杨帆。
众人酒席宴上的一番话,让以整人为毕生理想的来俊臣马上发现了一个契机,一个整垮李昭德的契机:“孙万荣造反了,而孙万荣是李昭德保举的官员。李昭德最少也是一个保举不当、姑息养奸的罪名,如果他还从中获取过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来俊臣心花怒放,连忙放下酒杯,向杨再思拱手道:“杨内史,各位同僚,实在对不住的很,来某突然想到还有一件重要的公事不曾处理,若是耽搁了恐有大患。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来某要先行一步了!”
来俊臣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向众人团团一揖。杨再思一怔,劝道:“来府尹,纵有公事待理,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吧,何不散了宴席再去?”
来俊臣现在一门心思想揪李昭德的小辫子,哪有闲心跟他扯淡,连忙笑道:“公务紧急,不敢耽搁。失礼失礼,来某告辞了!”说完忙不迭转身离去。
杨再思身为主人不能不送,只好提起袍裾追了出去,张同休把酒杯往案上“啪”地一顿,对张易之和张昌宗冷笑道:“五郎、六郎,咱们今儿个就是多余,拿热脸蛋贴人家的冷屁股,很有趣吗?”
他把袖子一拂,气鼓鼓地站起身便向外走去,张昌期和张昌仪气愤愤地拉起同样心里窝火的张易之和张昌宗追了上去,丢下其他几名官员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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