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不怎么样。
五行观观主打坐静修、起居坐卧的地方,不在观中正轴线上,而在城隍庙里。这还是紫阳真人给程玄指定的,当时后面是个无名坟,现在知道了,是程节的衣冠冢。紫阳真人之心,昭然若揭。
道一追过去,就见到程玄一脸不开心。走近了要说话,不想程玄一看到他来了,噗通往蒲团上一坐,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仿佛昨夜的情景重演了一回,程玄就是不开心,然而问什么也不说。道一终于生气了:“师父!现在事情这么多,师父有什么事却不肯讲!是嫌事不够多,还是嫌我们处置不了呢?从小到大,多少事,不都处置完了吗?”
程玄声音闷闷的:“这个你管不了。”
道一蹲到他面前,单膝着地,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疲惫:“什么事?”会比师娘嫁过齐王还大吗?
程玄抱着膝盖,抬起头来看他,委屈巴巴的:“我不改名字!”
“名字是师父起的,我不改!”程玄强调。
“小时候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我已经姓了程,连师父给的名字都保不住了吗?”
“我是师父拣来养的!”程玄更加强调,“程璩不好听!”
道一虚脱地滑到地上,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一抹脸:“那就不改,师祖报恩,师父记得师祖的恩情,以名字为记。”
不想程玄听了这话,并没有释然的样子,反而更别扭了:“师父也是为了还恩情才养我的。我知道,你师伯也嫌我笨。要不是……师父才不会养我。哼!”
道一乏力地问道:“那师父为什么拣我来养?”
“我师父就拣了我养,我就想,有一天,我也拣个徒弟来养,养得好好的,再笨也对他好。”
道一学他的口气:“哦,师父因为师祖,才拣我来养的。”
程素素溜在墙根,听到这里,真的将拳头放到了嘴巴里——不然一定会笑出声来。
程玄瞪大了眼睛:“什、什么呀?我不拣道一,道一就要饿死了呀,道一怎么能死呢?”
道一仿佛当年的丹阳子,突然之间,什么套路都说不出来了,呆在了当场。在程玄理所当然的目光中,拿膝盖拱了拱程玄:“师父,地上凉哎,分一半蒲团来坐。说好了要好好养的。”
“喔。”程玄真的分了一半蒲团给道一。师徒俩都很累,你挨我、我挨你,程玄嘟囔道:“我就是生气。”
道一认真地说:“师父,大师伯说得没错的。要是光靠恩情,养不到大就得被打死了。那为什么会被养到大呢?”
程玄半天才想明白道一承认他笨:“我是师父!你不能这样说我。”说着,笑了起来。
道一也笑了,笑到半晌,又犹豫着说:“师父,你知道师娘的来历吗?”
“嗯?娘子家祖上也有冤案吗?”
程素素尖起了耳朵,等他说下文。
道一将赵氏之事简要说了:“师娘原是齐王府上侧室。”
程玄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那——”
“嗯?”
“您怎么看?”
程玄大惊失色:“她还要跟齐王过回去?”
“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素素咬着拳头猫着腰,溜掉了,她爹到底是她爹。
现在,就等她哥回来了!不晓得消息送到了没有,也不知道程犀会和李相怎么相处?
照程素素的估计,只要全家的表现在水平线上,李相就不会否认这门亲事。同样的,宫里也不会小心眼儿到计较这件事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切如旧,不会打击报复。甚至可能为了显示大度和谐,面上还会有些照顾。会有尴尬,不过老一辈心里过去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闲言碎语当然少不了,说到面上的绝对是极少数,程素素自认能扛得住。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赵氏的心理状况,就怕她钻牛角尖。
当然,这一切只是程素素的猜测。究竟如何,还要问过程犀的意见,同时问一下,齐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的来说,不需要太担心。不过因为信息太少,程素素不敢保证准确性,都忍着没有讲。只等程犀回来。
如果没猜错,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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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犀到来的空档,程节之事也经由府衙传了出来。一时之间,程家在城里的宅子被围观,家里出去买菜都不方便。好容易出去了,厨娘往集市一转,篮子满了,钱还没花出去。程素素便下令,将每日菜金往集市中央的大秤下一放,也不管有没有人去取。
许多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旧事,挎着篮子,装上香烛纸钱,又跑到城隍庙去拜祭。
山下程家这里,知府也亲自登门,还张罗着要立个牌坊。直到程玄摆出不高兴脸,知府才没有坚持,只说:“是乡亲父老的意思,世兄再推辞只怕不好。不若等丞相携令郎归来,再商量?”
程玄是不管事的人,听他这样讲,才勉强点头。知府心道:我先将石料、石匠预备下了,到时候,你往京里一去,这牌坊,还是要立的。
又说了李丞相与程犀归来的日期,满脸激动地搓着手:“就在三日后了!世兄道这来宣旨的天使是谁?就是前一科的状元,谢麟!托世兄一家的福,我也能见到连中三元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