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敏只等她哭的累了,这才像个大人一般拍拍她的背,“娘,他死了你不是应该活的更好吗?”
罗娘子如今回想自己十数年婚姻生活,自成亲之后的点点滴滴,再到曾经做女儿之时的娇养,到如今这一年里母子俩相依为命,似乎才在茫然之中有了新的认知,自这个男人死后,她的日子的确是好过了许多。
至少每日里不必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听到大门响整个人都要哆嗦起来。
不是谁生来就应该被别人虐打的。
与那样的人生活久了,她差点忘了自己也曾经过过无忧无愁的日子,每日快乐的笑,不必瞧人脸色,只消操心要吃些什么穿些什么或者帕子上绣什么新鲜的花样。
罗娘子娘家姓白,原是响水街上一家绣庄的独女。响水城中偶尔能瞧见军士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驰过,少女一心想要嫁个军人,最后挑来挑去,挑中了老罗头。
罗老头年轻的时候模样端正,嘴甜如蜜,将白家老夫妇俩哄的心花怒放,嫁了独女给他。哪知道婚后他渐渐露出真面目,吃喝嫖赌,白家家资被他败尽,连带着老两口三两年间也给气的撒手西去,最终留下了罗娘子一个人。
好不容易她生下了罗敏,家计无着,军饷也指望不上,老罗头渐渐便向她拳打脚踢,生生将个弱质女流折磨的没有一丁点敢反抗的心思。
——只因每一次的反抗换来的是更为暴虐的对待。
罗敏拿了帕子去给罗娘子擦泪,目光之中充满了不屑:“娘你难道还指望着他做个大英雄?他那样的性子,输了都肯给赌坊的人当孙子,实在没钱都愿意趴在地上学狗叫,又哪里算是个男人?当兵就是为了混个饷银,实在是连条狗都不如,娘你如今还没有死心吗?”
罗娘子睁着泪眼瞧着站的笔直的儿子,忽然之间觉得这孩子已然长成,他说的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
女人一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从不敢有那种大逆的想法,但这一年时间,母子俩安静度日,的确比过去十多年要舒心太多。
……那个人,他那样的人,真是死了也活该!
他早就该死了!
罗娘子揪着儿子的衣襟,禁不住悲从中来,有泪如倾。过去多少不甘,多少暗自吞下的苦楚,如今都被尽数的倾倒而出,胸间块垒壅塞,她哭的悲苦难言,饮恨十数年,今朝始敢放声大哭……
良久之后,罗敏轻拍着罗娘子的背,眸间神彩耀人,轻声道:“娘,我想过了,我要改姓白。”
罗娘子呆呆去瞧儿子,见他神色坚毅,目光明亮如水,与那个人的神情截然不同,连五官都肖似白老爹。改姓这种事,原本是要老罗头同意的,但如今他已经死了,最大的阻力都没有了,她一想反生出了无限喜意。
白老爹生前便想着女儿若是多生几个,其中一个便过继到白家传承香火。只是她自生完罗敏之后,便再不曾生育,这件事不啻为心底一桩憾事。
“敏儿要是改姓白,哪我呢?”
罗敏“噗”的笑出声来,“娘本来便姓白啊,以后只要对外称白娘子既可。”
罗娘子呆了一下,终于露出个笑意来,“敏儿说的对,以后我便是白娘子了。”
从此以后,母子二人真正的相依为命,多好。
母子俩个相对而笑,都能在彼此眼中瞧出泪意来。
少年的头颅高昂,对着自己的娘亲一笑:“娘你放心,以后孩儿必不会让你失望!”
他耻于做其父那样的人,从小心里模模糊糊便有个念头,将来决不做这样猪狗不如的人!
这个念头到如今愈加坚定!
太阳终于跃出了地平线,金光撒满了整个世界,无论是城中的城守府衙,高门大户,还是城西这一片人家,以及这个肮脏破败的小院子。
众生平等。
有人喜,有人忧。
有人从忧中得喜,有人从喜中得忧。
城守府门前,一早便被二十两大车堵的严严实实,城守府门前看门的家仆一早打开大门,反被吓了一大跳。
京中将军府送来了聘礼跟年礼,拉了整二十车,由一队将军府的亲兵押送前来。跟车的是左家的大管事左木,年约四旬,对罗四海夫妇十分恭敬。
左木随身还带来了左迁的两封亲笔信,一封是呈给罗四海的,另一封却是给罗桃依的。
年礼之中,另有两箱东西是左迁搜罗了特意给罗桃依的,罗四海大手一挥,这两口箱子便被送到了罗桃依的房里。
罗桃依在被窝里接到左迁的亲笔信,看到封皮上那铁划银钩的笔迹,顿时一阵忧愁。
难道,她真的要嫁到京中高门去,过大伯母那样的日子?
年少的时候太过冲动,那时候中意了一个人便是一切,年纪渐长,如今才知道,中意了一个人,只是一段缘起的开始,要能整个的融入他的世界,这才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她抱着这封信,只觉烫手,将整个人都蒙进了锦被里,大声哀叹,引得丫环们面面相窥,不解其意。
作者有话要说:握拳!小宇宙,爆发吧!!!!
爬下去继续码字……明天大约也可以期待多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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