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逆鳞
“……夕阳在荒野上沉没,流星坠落在无人的空山,
魂灵飞过沉默的大海,哭泣的西风与它为伴。
悲伤是落花的影子,哀愁跟着白云流浪,
长青的树也枯萎了啊,不息的江河终于干涸,
我把北斗捧在手心,乘着月光回到了故乡……
贺兰长绝在天籁树下低吟浅唱,苍凉的歌声如同萧瑟的北风,吹得每个人的心里都生出寒意。
燕眉心不在焉,一边听着挽歌,一边观察人群——数千名男女换上白衣,环绕苍白色的巨树,就像严冬的积雪一样肃杀冰冷。
悼念者大多是天皓白的学生。老道师执教的生涯十分漫长,学生里既有将近八十的老者,也有十岁出头的新生,上至天道者和斗廷星官,下至默默无闻的江湖隐士……
众多的异类也有出席,除了唱歌的英招,还有多金的猫鬼。牡丹飘浮空中,仿佛事不关己;帝江的触手垂落下来,看上去有点儿无精打采;老夔龙伤势初愈,新生的尾巴就像婴儿的手臂;造化笔挂在树梢纹丝不动,让人怀疑它正在打盹。
为了收拾天宗我留下的烂摊子,学宫封闭了两个多月,学生全都离校,直到七天前才陆续返回。葬礼因此一拖再拖,可当讣告发出之后,世人的热情还是让斗廷感到吃惊。为了参加葬礼,英招王夫妇破天荒在玉京呆了两个月,因为天皓白曾经给予英招族巨大的帮助。
“我们很想报答他,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贺兰长绝沉痛地说,“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葬礼上为他唱一支挽歌。”
英招的声音很适合演唱挽歌,勾起了燕眉许多回忆。天皓白的音容宛然如昨,女孩的心头一阵刺痛,四周传来微弱的啜泣,像是细细的游丝,织成巨大的茧壳把她包裹起来——
世人对天皓白的哀悼已经变成了皇师利最强大的武器,用来扫除异己,简直无往不利。
“我们必须继承天道师的遗志,把对魔徒的高压持续下去,”皇师利站在树下慷慨陈词,金白色的头发吸足了阳光,就像通电的灯丝一样闪亮,“元气集中到笔尖,才能写出强大的符咒。我们必须给予斗廷更大的权威,把道者的力量全都聚集在一起,用一个声音说话,用一种态度办事,任何破坏秩序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任何哗众取宠的声音都应该抹杀,任何自私自利的人物都应该受到民众的唾弃……”说到这儿,白王看向前排的对手,目光炯炯,意有所指。
燕玄机无动于衷,脸上写满了迷茫。燕眉有时怀疑,母亲去世的时候,把他的一部分元神也带走了,朱雀人的天道者只剩下一具拖着残魂的躯壳。她至今还记得母亲的葬礼,父亲站在灵柩前面,久久地凝视妻子的遗容,太阳照在身上,他的面孔苍白透明,白色的丧服在微风中飘动,那一刻,他失去了人类的轮廓,变成一堆燃尽的白灰。他凝望的不再是妻子,而是无尽的深渊,无论怎样努力,永远也看不到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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