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有如此明显破绽的谎言,他这位堂堂的禁军副将,竟是丝毫未察,足可见色令智昏之可怕!
不过在大感懊恼之余,这位副将倒也并未将此事看得太过严重。
毕竟青萝姑娘是京城的名人,或许她是有什么不愿让人知道的苦衷,才会用谎言来骗开城门。
一个风月场所的姑娘,还能搅出什么事情来?也许不过就是偷偷出城去会情郎了。
所以最终,这位副将只是斥责了几句那六个负责护送的禁军,便挥手将他们打发了。而在他的心中,此事也就此翻过。
沈青萝出城之后,轻而易举地甩脱了那六个禁军兵士,随即便向北人设在东郊的一处联络点逃去。
此刻她已不用再担心那个跟踪她的人,想必景阳城那道高高的城墙,足以将其阻住一段时间。
她才不相信,那些守城门的禁军会一直那么好说话,再次开城门放人出城。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她仍是用尽全力向那处联络点急赶,不敢多做任何耽搁。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彻底暴露了,必须尽早离开裕国。
这一次,无论对方是跟踪她才找到宫彦的藏身之处,还是在她去之前就已经在那附近监视,反正是都已让她这位远芳阁的青萝姑娘,与宫彦那个北人密谍扯上了关系。
故而她才当机立断,直接逃出城来。眼下她所做的打算是,从东郊的那处联络点取得马匹,然后乔装改扮,一路向北逃回大戎。
那处联络点虽地处东郊,但此番并未受到叛军的波及。
那里的负责人见沈青萝突然到来,问明情况之后,便立即去为她准备逃走用的马匹。
沈青萝暂时松了一口气,在镜前坐了下来。她抬手取下那些贵重的发簪头饰,让长发随意地散落身后。
望着铜镜中那张虽被乌黑长发遮住了一部分,看上去却仍是娇美迷人的容颜,她不由微叹了一声。
如此易凋的红颜,竟都用在了尔虞我诈之中!
终日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虚情假意地承欢卖笑,自然也从不敢奢望,会得到谁的一颗真心回报。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对着镜中人露出了一抹苦笑。可就在她的这抹笑容还未从唇边消失之际,耳中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某人被掩住口鼻之后,因痛苦挣扎而发出的一种绝望而窒闷的呼号。
连想也未想,沈青萝便闪身到了这间屋子的后门处,随即打开门,顺着屋后的一条小路向外逃去。
当她忽然发觉,自己竟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天目湖边时,顿时心底一凉,知道自己已再无生机可言。
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个黑影。
而那个黑影见她转过身来,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双幽暗狭长的黑眸盯在她的脸上,久久不动。
“古凝——”
沈青萝有些惊讶地轻唤了一声,随即又若有所悟地笑了笑,“怪不得你能追上来,那道城墙又岂能挡得住你这位杀手之王?从前你便是经常在夜里,飞越那道城墙来远芳阁找我——”
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陡地顿住了话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不见。
平静地看了一眼依旧不言不动的古凝,她淡然地问了一句:“你是何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在左语松死的那一晚。”古凝面无表情地开口答道。
沈青萝又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很清楚,知道再多的秘密,对于一个死人来说,都已无任何意义。
“你居然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没有去向雪盟主揭穿我的身份。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一次,古凝沉默着没有回答。
沈青萝想了想,突然带些不屑之意地轻笑了一声,道:“难道你竟是舍不得吗?”
“是的。”
乍然听到古凝闷声所吐出的这两个字,沈青萝不由愣在了那里。
她方才故意那样问,是因为已预料到古凝必定会矢口否认,甚至还会骂她恬不知耻。
那她便可借机对这个将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男人的虚伪与无情,肆意地嘲笑上一番,也算是出了一口胸中怨气,让自己死得心甘一些。
谁知古凝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心中的想法,显得如此坦然,如此坚定。
这却令沈青萝的心中隐隐生出了些许愧意,觉得自己在这个襟怀坦荡的男人面前,实是有些自惭形秽。
她垂下头去,低声说了一句,“你——,你的心中必定十分恨我——”
“我确实恨你,恨你这北人密谍的身份。可是除此以外,我便再无任何恨你之处。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喜欢我,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这一切只看缘分,与恨无关。”
说此话时,古凝的面容沉肃,字字铿锵,言语间未见丝毫伪饰与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