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他的确不知道这个朝代会发生哪些具体的事情,但是他知道整个历史的走向。他知道最终这个国家会成为一种什么样的模样,他更知道这个国家和她的人民会经历什么样的岁月,承受什么样的痛苦,然后走向一个什么样的将来。
当他有能力,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够视而不见。他一定会去伸手,抓住那个改变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乃至这个世界的机会。
他一定会背负起那些沉重的负担,为了一个不知道到底能有多少改变的未来。
因为……这是我最亲爱的祖国,生我养我的地方……
朱厚熜想着,居然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他从不知道,一向情感凉薄的自己也能够在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国家十几年后的某一天,在十几年的时间冲淡之后,提到那个远在时间的彼端的国家时,仍旧忍不住思念和泪水。
是啊,如果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怎么能够对着这样的责任和重担说不……
到那时,别说逍遥自在了,大概连梦里都是在忙活的吧。
这么说起来,要不要继承皇位倒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关于社会责任感,和是否对于国家民族负责任的问题了。
朱厚熜为此苦笑,他的确是个懒人,他也的确不想担太多责任,背太多担子,想要懒懒散散的过一辈子。可是当自己的私欲和一个能够上升到民族大义的目标相比较起来的时候,他还真的不敢说,我就是要自私这一回。
现在这样一想,最初听到诏书旨意的时候,那种抗拒和不情愿,好像晴天霹雳一样的震惊,好像真有点太自私了。那时候的他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想到他做了皇帝对于这个国家的影响,单是想着他自己了。
那现在各方面都考虑一边了,这个皇帝……到底做,还是不做?
朱厚熜团了两个小纸球正在准备抓阄,然而这时候赵审走进了他的书房。看着这个难得表现出白痴模样的弟子,赵审的嘴角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那是大行皇帝旨意。”赵审淡淡的说,然后在朱厚熜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转身走人。要不然他怕自己很难维持住读书人的斯文,卷起书本,给那个傻孩子一下子。
然而不用他给他一下子,朱厚熜已经在他背后傻眼了。
他居然忘记了……这可是圣旨!
大概是纠结的问题想得太多了,他居然白痴到忘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
他的心烦意乱,他的取舍不能,他的犹豫不决,他的彷徨失措,他的狠心决断……这么看起来,都像是笑话一样了。
这件事早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也不是他能够左右得了的。
这不是一般的职务调动。这是,皇帝的旨意。
想做,就欢欢喜喜的去做。不想做,也必须表现得欢欢喜喜的去做。
在这件事上,容不得他考虑,容不得他犹豫,容不得他说不。
不管有多难,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他将来会被再一次撵回来做一个藩王,朱厚熜现在也必须去。
因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是皇帝的旨意。
朱厚熜笑着叹气,刚刚考虑了那么多关于做皇帝的问题,却完全忽略了,对于一般人来说,皇帝有着怎样的权力和威严。
向后靠上了太师椅的靠背,朱厚熜觉得有些无力。
随手抓过桌子上的两个纸团,用一只手展开,褶皱的纸面上,两个一模一样的毛笔字,在白纸上清清楚楚,黑得刺眼。
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