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可不是甚得叛军!”袒胸汉子听得这话颓然地张了张嘴巴,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从口中喷出的却尽是血沫。他浑身剧烈的抽搐,片刻之后眸中恨意与不解逐渐消散,头颈无力地垂下。直至此时从其后背捅入这致命一刀的少年方才长舒一口气,他咬着牙缓缓抽出浸满殷红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在皮袄上擦拭起来。倘若其他奚人瞧见这一幕定会惊愕至极,皆因一刀刺死本部俟斤的正是被他们鄙夷讥讽的痴哑敕勒少年!然而他们注定不会如此惊愕了,此刻周遭奚人大多已是酒醉酣睡,鼾声震天。即便是少有的一些清醒者也正在欺辱囚奴以供作乐。整个阿会部营寨中竟是再无可做警戒可供作战的力量!赤尔斤目中闪过轻蔑之色,他撮唇作哨片刻间十余人持着钢刀从黑暗中摸出,皆是白日里随其押运金银粮车而来的敕勒汉子。他扫过众人见无人缺席后从容道:“阿会部、辱纥主部和叛军各据一方合围御夷,夜间巡查与防备御夷镇军突围都归叛军应付,俺们做事务必干净利落些,万不能惊动了叛军!”众人齐齐点头,旋即再度朝着四周散去。他们有的向着陷入酣睡的奚人摸去,继而一刀抹了对方脖子,有的将酒水洒在营帐毡包上等待身后同伴将火把丢掷上去。偶有被浓郁血腥气息惊醒的奚人虽想要反抗,可醉酒后偏偏倒倒的模样,哪儿是早有准备的精锐士卒之敌,须臾间就被斩杀当场。赤尔斤瞧着这一幕很是满意,他正要从篝火中取出火把却见自己那名义上的弟弟正不安地盯着自己,眸中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与忌惮。他轻笑一声走上前去,抢在其下意识将要后退时一把摁住其肩胛,戏谑道:“你在怕俺?”少年登时只感觉肩头像是被巨钳狠狠夹住,疼痛间心中蓦地生出惊慌与恐惧。可不知为何这些个情绪只是转瞬即逝,他忽地又冷静下来沉声开口:“你…你也是敕…敕勒人!难难…难道不晓得此举将会坑害数千同族么?”出乎意料的,面对质问赤尔斤撇了撇嘴:“还真是一副文绉绉的模样!果然是将主跟前呆惯了的人!”他迎着少年惊愕的神情道:“怎得,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深藏不露呢?早在你来俺麾下的头天起便有将主身边亲卫来打了招呼,放心,倒不是说要俺护着你,而是勒令俺派你上战场不得因年幼而充做杂役辎重兵!”少年有些自豪随即想起眼下情势神色又转为凝重,赤尔斤将少年神色尽收眼底觉得很是好笑,他继续道:“俺们草原诸部和你们汉人不同,可没有同族的说法,至多会念着同出一个部落的情谊。这些叛军和俺们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更别说俺们虽也是敕勒人曾被军老爷们当作牛马操使,但在将主这儿却是有田有粮好过得紧!吃着官饷雇人照料着田地,这日子不正是俺们日日夜夜所想的么?别的不说,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俺们还是醒的!”听得这话少年眼前一亮,继而涌出羞愧地神色来:“你…俺……”赤尔斤浑不在意摆手示意少年无需多言,他瞧瞧四周忽地将少年转了个身一脚踹在其屁股上:“去做你该做的事!抓紧些!”少年自然便是前番被张宁送至军中磨砺的狗儿,他的表现虽不算出类拔萃却仍是可圈可点,哪怕赤尔斤起先并不如何瞧得上他,如今仍是打心底里对其感到认同。此番在定下袭营的里应外合之计后,魏大毅先是寻来一奚人降俘灌得半死并拿出崇礼戍大族豪强们赠予张宁的金银作为幌子,又着手在军中挑选适合敕勒士卒以混入阿会部营中。这部分人既要精锐又不能引得阿会部部众的过多关注,以免露出马脚使其生出警惕之心,因而很是有些令人头疼。一筹莫展之际是狗儿主动向已是被选中的伍长赤尔斤请缨,再报于幢将魏大毅知晓。以其模样体格定会让阿会部小觑,又能起到分散其注意力的效果,实在是不二之选。只是因为狗儿的身份过于敏感,竟连魏大毅也无法做主只得在同格朗哈济商议一番后报知于张宁。孰料得听此事,张宁眼皮都未抬一下就答应下来,随即又毫不留情地狠狠痛批两人,既是军中士卒自然当听将校调遣,哪有再专程上报自己的道理?何况镇军中本就诸族皆在,倘若让旁人得知又该如何议论,是否会进而影响到军心呢?一番波折后这才有了此刻之事,狗儿屁股上虽被踹了一脚,反倒觉得心里安稳异常,将匕首别在腰间拾起火把就随着同伴朝前奔去。反叛的敕勒人多可由于魏庭数十年的压迫剥削,一时间能够筹集的兵器战马寥寥无几,多数人都操着农具与木矛,真要与训练有素的御夷镇军作战难有胜机。有鉴于此,这御夷境内的几位敕勒部酋长一番商讨后决定暂时依附奚人,待到御夷镇被攻破后再借机抢夺兵刃装备本部部众。于是在这几日的攻城中敕勒人充当了炮灰角色,死伤众多,又在扎营时被远远排开并承担诸多不公之务。这使得不少敕勒人暗中怨恨,加之不愿自讨没趣便在巡营时会刻意远离两部奚人所在,草草了事。今夜听闻奚人竟饮酒作乐,更是恼怒异常不愿靠近。这也给了赤尔斤等人机会,短短十几息内他们便斩杀了数十名酩酊大醉的奚人,并放起大火来!在酒水与干草的作用下火势迅速满意,转眼间就已是覆盖了半个阿会部营寨,惊动了辱纥主部与敕勒人!“着火了!着火了!”凄厉的呼喝声中剩余的阿会部部众方才从醉酒中猛然醒来,再看向四周竟已是火势冲天,血腥气弥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