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道:“你们给蒙人种田,一人种十余亩地,年产八十石粮?当然,田有肥瘠,我问了几个俘虏,这是大概之数。”
“小人种二十亩……能种出百石粮食。”
李瑕道:“翻垄、除草、种地,一般男子种八亩地已是吃不消,你腿脚不便,能种二十亩?”
“能咧。”
“可觉活得像牲口?”
许桥头忘了李瑕是个将军,脱口而出道:“人哪有牲口活得好?那些马啊、牛啊,精养着咧。”
“蒙人征你多少粮?”
“全……全都拿走咧,每月发口粮……”
李瑕道:“我收复利州之后,三年免征,每年农闲时三个月徭役。三年之后,田税三十税一,每年两月徭役,人头税不收。你算算,多久能攒下钱娶媳妇?是否活得像个人?算过之后,再说是汪德臣好,还是我好?”
许桥头不傻,不用算。
但他不信,只好傻愣愣看着李瑕的靴子。
看着看着,他又感觉到……这个将军是来真的,嘴里说的话没有一句空话,是实打实算过的。
李瑕的手还伸着,道:“起来。”
“小人……手脏,小人自个起来……”
李瑕于是拍了拍许魁的肩,道:“凡事不要气急,遇到老乡就与他们好好说。不必争论是否汉奸,只说你在蜀南的生计。”
“大将军,末将明白了。”
“伤好了?”
“好了!”许魁大声应道。
李瑕道:“可愿为攻城先锋?”
“末将领命!必破利州!”
正月十五,元宵。
汪翰臣、汪惟正已领着精兵去支援汉中,又挑选了几个心腹将领率两万余兵力继续镇守利州。
短短半日之后,宋军便开始攻城。
这次,当先攻城的是昭化城以及附近山垒中被宋军俘虏的蒙古汉军。
“看,宋人也开始驱赶俘虏来送死了。”
守城的蒙军将领讥嘲大笑,随后下令道:“放砲石!给莪砸毁他们的浮桥!”
砲石抛出,那些俘虏们开始鬼哭狼嚎……
但渐渐的,局面开始不对起来。
宋军并非驱使俘虏搭云梯、附蚁攻城,只是拼命地搭着浮桥过来,其后是喊叫声传来。
“五娃在城上吗?我是你大哥啊!”
“开城降了吧!汉中收复了!蒙古人逃了……”
“朝廷分田免征了……”
各种各样的喊话声传来,城头上抛下的擂木渐渐少下来,偶尔还有城上的蒙古汉军产生了斗殴。
“别抛石头!我顺子叔在下面……”
这一日攻城,宋军依旧连城墙都没摸到。
就这样的攻势,打到宋军死光,利州都不可能被攻下……
蒙军将领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强烈不安。
他们心里很清楚,李瑕连偷袭汉中这样的“攻城之道”都用了,又怎么可能再用强攻这种笨到要死的“攻城之法”。
利州不可能被强攻下来,但,失守已是必然。
总帅、元帅都逃了,谁都不傻……
他们也只能派人安抚士卒,谈论着汪德臣的恩惠、许诺守住城后必有封赏。
士卒们千恩万谢,之后却暗自嘀咕起来。
“能信吗?”
“总帅说共存亡,人呢?”
“逃喽,见势不妙,赶紧逃喽……”
是夜,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整齐的叫喊声。
“投顺朝廷,过元宵啊!”
“投顺朝廷,过元宵啊!”
“……”
利州城由此一片大乱。
“快!烧粮草,撤出利州!”
“烧粮草!”
“……”
“将军们要烧粮了!”
“不能烧我们的粮啊!”
“开城门!守住我们的粮!”
“反了!反了啊!快开城门!”
“杀蒙鞑!”
“……”
许桥头一瘸一拐地跟在许魁身后冲进了利州城。
他不停地向每一个遇到的人喊叫着。
“你们被鞑虏欺负,活得不像人啊!”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激动。
也许是愤怒于蒙古人真要烧毁他辛苦种出来的粮,虽然这些粮从来就不属于他。
“来啊!把鞑子从我们家里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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