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了残破的北方,朝廷须迁都庙宇宫殿急待重建,你往后数十年皆须供应这笔赋税,你可愿意?
南富北穷,收复中原之后朝廷必要损有余而补不足,再从富裕的南方征收重税,以赈济遭受饱兵灾之北地,你可愿意?
民间收复山河之呼声不绝,官家、朝堂百官真不愿功成、受千古称颂?端平年前,官家力排众议出兵河洛,结果呢?满国上下喊得热闹,真到出兵之际,几人站出来?到如今,南人不愿北复,北人反愿意打来。”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廖莹中话到此处,长叹道:“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犹厌言兵呐。”
李瑕听着这些,愈觉这宋朝已完全是个烂摊子。
偏安一隅显然是偏安不了的,满朝官卿指着百姓称他们不愿北伐,百姓也指责着朝廷无力收复河山,总之是吵吵嚷嚷,最后不了了之。
“可若不能北复,蒙古驱北地汉人反复来犯,仅是守,又能守多久?万一天下覆亡,所有人可就愿意?”
“不愿又如何?”廖莹中叹道:“这道理,几人看得明白?”
“看不明白,可与他们说。”李瑕道:“川人皆明白若汉中不复,则川蜀危亡。莫非仅隔一条大江,江南人便不明白……”
“正是因隔了一条大江,江南人便不明白。”贾似道忽然开口道,“世人皆短视,以为长江天险阻隔,蒙人便不能南下。你待如何?”
他转头瞥了一眼李瑕,神色间似乎严厉了许多。
“且先不谈北伐与否,仅如今抗蒙之军需,朝廷已是不足。每每加派,却仅加于贫困之民。农夫田土日少而差役日重,膏腴土地集于贵势之家,满朝官吏士绅坑壑一气,权势日盛,兼并日滋,且只求偏安一隅,安稳渡日,谁能愿拿钱粮动兵?与其说废池乔木犹厌言兵,不如说是锦衣玉食犹厌言兵。”
李瑕透过浴池上腾起的热气看向贾似道,一时只觉这个人极为矛盾。
“贾相公何意?”
“论兵先论财赋,论财赋,先论遏富济贫。不抑兼并、不废和籴,何谈财赋?何谈动兵?何谈北伐?”
那边廖莹中默默无言。
几个侍女缓缓下了浴池,温柔地捧起他们的脚,为他们修剪指甲……
李瑕看了那侍女一眼,又看向贾似道。
“贾相公,你便是这与士绅富户坑壑一气的权势之家吧?”他直言不讳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贾似道愣了一下,眼神中泛起迷茫之色。
“是啊,我正是集膏腴土地之贵势之家。然……贵势之家如我有远见者,几人欤?”
李瑕倒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后面接着的是这样一句话,未免太自傲了些。
他问道:“贾相公想如何做?”
“不谈这些了。”贾似道苦笑一声,闭口不再谈。
他摊开手,拥过一名美姬,又恢复了平时那吊儿朗当的模样。
但心中似乎有些事情正在犹豫,等着下一个决定。
李瑕发现,越与贾似道相处,却是越看不透他,这个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伪装,从未展示过他的真面目……
贾似道手里感触着那滑腻的皮肤,闭上眼看到的仿佛是两个少年时的自己。
一个是十一岁丧父,日夜在母亲严加管教下习四书五经的刻苦书生一个是大步走在临安街头呼朋引伴的纨绔子弟……
明明想要反抗母亲那苛刻的教诲,盼着梦生醉死、逍遥自在的日子,年少时无比期待要那么过一辈的。
偏是抹不掉那些母亲那些期翼。
“你可敢忘你父、祖之功业?”
“孩儿不敢忘……”
有时贾似道亦不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想成为怎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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