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比较高,能看到很远处黑鸦鸦一片全是蒙古骑兵,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史炤心里马上就咯噔了一下,心想这数万人要是再围上来,自己这部人马肯定要全死在健德门了。
他嘴里却还在放狠话,自语道:“狗虏,来啊……”
乃颜抬起望筒,扫过那陷在混乱之中的北城墙。
“移相哥说的对,要在城中与唐军决战的话,地势对我们的骑兵并不有利。”
“毕竟原本是指望汉军能守住城池的,骑兵并非准备用于守城。”
答话的是个中年人,披着红色的长袍,兜帽遮住了头,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这十字架下方却还有一朵莲花。
他名为马薛里吉思,是基督教聂斯脱里派的长老,聂斯脱里派也被称为“景教”。乃颜便是景教的信徒,甚至还在自己的大旗上绣了个十字。
有了这一层信仰的笼罩,乃颜与马薛里吉思之间的密谋便像是得到了天主的庇护。
“那就只能出城决战了。”
马薛里吉思问道:“大王真要损失勇士为忽必烈守中原?”
他说话时用的是古突厥语,显得低沉而神秘。
“如果能守住中原。”乃颜同样用古突厥语回应,低声道:“既然要反,只当草原的大汗还不如连着中原的皇帝一起当了。”
马薛里吉思有些惊讶,道:“等汉人击败了忽必烈,大王回到草原称汗很容易。但要击败汉人之后再抢夺忽必烈的汗位,只怕很难。”
“但已经没有退路了,居庸关已经丢了,要想回到草原也得经过惨烈的战斗,既然这样,我宁愿为争夺天下战斗而不是为逃命战斗。”
“奇怪的是,忽必烈突然说居庸关丢了,但之前并没有任何消息。汉人有两个词语,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如果忽必烈有这样的决心,我为什么不可以‘破釜沉舟’?黄金家族从来不害怕打仗。”乃颜道:“之前我不愿出力,是认为早晚还是得退回草原。但现在,忽必烈有了击败李瑕的可能。你想,李瑕被歼灭,忽必烈的实力也很虚弱。”
马薛里吉思眯着眼,开始思考着这个可能。
从哈拉和林与草原各地征调了兵马之后,元军的兵力并不少,且一直在收缩防线。
整场仗到现在,元军输的不是兵力,而是气势。
现在,唐军在战略上似乎出了一个错误……分为南、北两个方向攻城,虽然能打个出奇不意,但拉开得太远的,首尾不能接应。
李瑕已经很难指挥城北的兵力了,这就像野狐岭之战,完颜承裕犯的错误。
“我们差点忘了忽必烈的野心,他有机会赢,但等他赢了,你看,真金已经死了,忙哥剌病了,那木罕是个傻子,拖雷家族就走到这里了。”
乃颜一边说,一边翻着吊角眼看向苍天,问道:“主会保佑我吗?”
马薛里吉思闭上眼,仿佛是在与天主沟通。
一会儿之后,他沉声呢喃道:“主会保佑你,你将会是这片土地上新的大汗。”
乃颜于是俯下身,捧起马薛里吉思身前的十字莲花亲了一下。
他们都忘了,一开始他们只是觉得忽必烈形势不太好,该保存实力以谋求独立。
只是野心的滋长比形势的变化还要快……
远处,轰然巨响传来,一座高高的回回砲倒了下去,元军开始往后退。
那是唐军已经攻克了健德门。
乃颜却对这种城池中的攻防战不感兴趣,心想就让那些汉人围着城墙消耗吧。蒙古骑兵该到更广阔的战场上去,找回祖辈的荣光。
……
这日是十一月初二。
元大都城的西城门被打开,一支支骑兵涌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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