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旧时代的眷念乃是动乱之源。

曾几何时，道术为人们带来今日也难以想象的繁荣，那是登仙之妙术，解脱之法门，是能够成为更加伟大存在的升华之法，但属于仙人们的时代早已葬送在了被称为大魔染的灾难里。

久远的定则已经崩坏零落，咒言也被扭曲，曾经令人狂热的灵界的技术如今只会招致灾祸和疯狂，道术的时代已然黄昏之景。

时至今日，灾难的巨大影子依旧笼罩在大地之上，失却记忆和文明的人类只能藏身废墟之中瑟瑟发抖，而荒野之上，群魔环伺，到处都是难以想象的怪诞之物在奔行和猎食。

直至天师教的出现，那群道士自称被苍天选中，有着天上仙人所传的秘火，可以行使黄昏时代里依旧有效的道术。

后面的事则是天师教的英雄们战胜了妖魔，将苍天的爱和光明带到了大地之上，人类才得以重拾文明，但那样伟大的胜利却并不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因为关于灾难的记忆同样也会引发灾难。

曾经目睹了妖魔模样的平民，某日在噩梦之中再一次回想起了妖魔的利爪和獠牙，当他惊醒的时候，它爪子上沾满的家人的血液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擦掉，而且它再也无法从噩梦中醒来了。

这样的事在那个时代比比皆是，所谓的魔染便是这样难以想象的灾厄，不光是道术的知识被污染，就连妖魔的情报也是有害的，所以天师教在重建人类文明，重新塑造历史的时候，对道术也下达了禁绝令。

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千六百年，天师教依然在历史的暗面之中和妖魔，和那些追求道术的愚蠢术士争斗。

“所以说，我是因为厌倦了拯救世界才选择了叛教？”

在听过灰白发的少女几乎是想要从宇宙诞生讲起的前情提要之后，沐九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沐九歌记得的那些战斗的记忆，在受训和改造之后，他大概战斗了五年，大大小小的作战行动加起来甚至超过千数。

即便是天师教中专司对抗妖魔的猎妖师，在真正面对诡异凶残的妖魔时，也时常会陷入十死甚至九死才得一生的艰难境况之中。

那些诡异的怪物是如此的强大，但是这也是说，沐九歌的过去，本就是循环往复地跨越生死之渊。

他并不怕死。

“或许？”少女歪了歪头，头上的长枝斜向一边，“那您现在是又想为天师教的崇高理想奉献生命了吗？”

别说是孩子了，就算是浑浑噩噩度过二十来年人生的前世的他，也可能应允。

或许真的只是厌恶和后悔吧，他已经不再想要踏足那样的艰难道路了，为此不惜背弃那个愚蠢的小孩根据自己不健全的意识做出的判断。

“那种事……”

“那种事已经怎么都好了。”灰白色长发的少女轻轻合掌，“您已经破坏了破魔之誓上面的自灭机关，已经是无法掩盖的背叛之举了。”

*

沐九歌顿时变得务实起来，心里的感伤惆怅之情刹那间烟消云散。、

破魔之誓是猎妖师身上最重要的一项保险措施，那是一套全部由特殊金属打造的骨骼系统，在猎妖师预选们植入秘火获得超再生能力的时候，便会举行植入仪式，用这一整套金属的骨骼代替。

破魔之誓的部件多达数千，是令寻常武者匪夷所思的传动结构，天赋和岁月积累才能习得的武术上的奥秘，在猎妖师手中不过信手拈来，而由于其本身的金属材质，仅仅只是挥拳和踢击也能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而且在必要的时刻，还可以贴合成密不透风的一块，将猎妖师的身体强度再次拔高。

而这样精巧强大的创造，还承担着一個功能，即使是它的名字的来由——誓愿破除一切邪魔。在猎妖师背弃誓言或者被视为背弃誓言的时候，天师便会启动誓言之中的自灭机关，使其熔化，从内部将具备极强再生力的猎妖师确实无误地杀死。

“您以后使用秘火的时候，再也不会被那个东西的嘈杂的警告音骚扰了。”

这是很容易确认的事实，在少女说完，沐九歌便已经闭目感受过破魔之誓的状况了。

沐九歌抬起右手捂住了眼睛的同时，揉搓起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习惯性地开始唉声叹气，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回转之地了，破坏破魔之誓的功能本身就是背弃誓言。

教团的处理只可能是处决。

“龙女。”

“什么？”灰白色长发的少女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我以后要这么称呼你，只是用了外貌特征加性别的名词代指，因为不会相处很久，所以不需要特意想出一个名字来称呼。”

“如您所愿。”龙女抬起衣袖，微微掩住脸上浮现的真切笑容。

只因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下定决心，不日便带她走上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