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祖洪武年间创鱼鳞黄册以来,二百年未曾有户部再清丈更新。新郑公执掌户部,雷厉风行,披荆斩棘,一步一个一脚印,完成了九边清丈。
不容易啊!新郑公的兢兢业业,公忠体国,孤是看在眼里的。”
高拱情绪激荡,心里沉积许久的委屈,忍不住翻腾,直冲脑门。鼻子发酸、眼睛发涨,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来。
他连忙吸了吸鼻子,四十五度仰头。
朱翊钧继续说道:“新郑公,政务要处理,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要想方设法克服困难,也要注意团结同僚。
大家同殿为臣,都是为了大明,有什么解不开的怨恨?
在这里,孤要批评新郑公你。”
殿上众臣一听,心里都大致清楚了。
殿下这是要保高拱,否则的话就不会在殿上公开批评,而是直接叫你回府闭门思过,等候诏书。
段位高的大臣脑子一转,开始猜测。
今天这一出,该不是殿下在高拱入阁之前,要好好敲打一下这头倔驴!
来报信的是冯保,冯保是东厂提督,东厂办这些事情,还不手拿把掐的!
而且冯保进来报信,时间卡得那么准
朱翊钧还在继续说道。
“孤此前再三跟你们说,要善于批评和自我批评,要看到同僚们的缺点,指出来,督促他们改正。
但是更重要的是自我批评,要找到自己身上的毛病,加以改正。新郑公啊,孤看啊,还是你自我批评的不够。”
高拱还是默然不答话,跪在地上,上半身直直地立着。
跪在身后的高仪和葛守礼刚刚揣摩到朱翊钧的用心,没有严惩高拱的意思,不由地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高拱还在犯倔,心里又恨又急。
老高,你这臭脾气都吃了多少亏,怎么还不知道改一改?
两人在背后连忙戳高拱,叫他赶紧服个软,低头说两句软话,让太子殿下就着台阶下,把入阁的事情在殿上定下来。
高拱还是一动不动,目光平视前方,神情严肃,一声不吭。
朱翊钧心里笑了笑。
知道你老高好面子,殿上这么多人,实在拉不下面子。
他转身坐回到御座上,大声道:“陈矩!”
“奴婢在!”
“刚才孤所言内阁人事调整,先记录在案,暂不发令旨明诏!”
“是!”
“好了,今日议事到此为此。”
陈矩连忙唱赞:“众臣行礼,告退!”
众臣跪下行礼。
朱翊钧起身离开了太极殿,回勤政堂的路上,对冯保说道:“你去左顺门,对周秉洲、袁咸安、李治彬三人说道,他们在皇史宬里兢兢业业,却缺衣少食,难以养活家人。
户部有责任,秉政的孤也有责任。你替孤向他们道歉,再以孤的名义给他们三位一人赠送五十块银圆。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他们在左顺门乞讨,扰乱皇城秩序,入顺天府大狱一个月。全部贬为从八品县丞,分拣地方。
告诉他们,他们不是老抱怨报国无门吗?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是驴子是马,他们自己证明给孤看!”
“是。奴婢这就去办。”
朱翊钧回到勤政堂,杨金水在门口等着。
“奴婢见过殿下。”
“金水来了,进来我们坐着聊。”
“是。”杨金水应道,却不敢真坐下来,接过祁言的茶杯,放到朱翊钧旁边的桌子上,在另一边站着。
“待会去见见高拱。”
“是。”
“老高这个人,有本事,脾气臭。不过正是脾气臭,不管不顾,才能把新政推下去。要是换做徐少湖这样的老滑头,脾气是不臭,能把孤哄得开开心心。
可是孤要的是推行新政。”
杨金水在旁边小小地答道:“殿下英明。而今大明积弊重重,就是需要新郑公这样的大刀阔斧,有能力又有魄力的大臣,破岩凿山,为大明开创一条新路来。
可是这样的人,往往脾气火爆,又臭又硬。”
“是啊,又臭又硬。孤今天在殿上好好敲打了他一番,死倔着不肯低头。孤要的是开荒牛,不是闯进瓷器店的疯牛。
孤要的是他顺着指明的方向往前走,而不是自以为是乱打乱撞。只是这朝堂上,能担任此重任的大臣不多,高拱算是佼佼者。
孤要敲打他,也要哄着他。”
杨金水心领神会道:“殿下一番苦心,外人不得知。奴婢过会就去高府上拜访,好好劝劝新郑公。”
“嗯,孤这个黑脸唱完了,你这个红脸该出面了。”